第三十章 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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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之余,张玉和相寻商量起了后面的事情。

  一万银洋在当时,虽然对黄老板来说算不上伤筋动骨,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对相寻开出的这个价码,张玉没有反对,但对这个数目的由来,总要商量出个上得了台面的说法。

  这个数目,当然没有说法,相寻,就是在狮子大开口。

  所以,想要有拿得上台面的理由,只能靠编。只是,在他们还没编出来以前,慧生姐就来了。

  很多人都说,慧生姐,才是黄家的真正主人。不过,她在相寻和张玉的那张桌子坐下时,并未端起什么架子。

  得体的谈吐举止,让相寻对她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沈少这个面相,好人坏人我不敢说,可总归是个聪明人。”

  “说别人聪明的人,才是真的聪明人。”相寻笑着,回应了慧生姐的开场白。

  一阵轻松的闲扯后,慧生姐很快切人了正题:“我的意思,张少应该已经代为转达了,不知道沈少是不是满意?”

  “既然知道是慧生姐的意思,我怎么敢不满意。”相寻笑着答道,接着,脸上就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可是,慧生姐说的数目,实在让我为难啊。”

  “烧毁的产业,赌坊停业的损失,我都考虑过,所以才说的这个数目......”说这些时,慧生姐作出低头沉思的样子,然后她缓缓看向相寻,很是诚恳地询问道,“现在沈少说不够,我想讨教下,我是漏算了哪些东西呢?”

  得知慧生姐有意化解矛盾,并愿意赔偿的时候,相寻并不确定对方是否真心诚意。经过这番交谈后,相寻觉得,慧生姐的诚意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决定再试探一下其他东西。

  “大家都看得到的东西,慧生姐一点都没有漏算,按说再给两千银洋的话,只有多,没有少......只不过,除了台面上的生意,我还在做一些旁人看不懂的善事。”

  “哦,做善事,通常都是挺费钱的。”慧生姐的脸色,愈加和蔼,“不知沈少说的善事,具体指的是哪些呢?”

  相寻赶紧起身,谦恭地走到了慧生姐身边俯下身子,轻声在慧生姐耳边说道:“具体指的是什么,慧生姐在半夜,应该听说了吧。”

  相寻说罢,一双眼睛,就紧紧地盯住了慧生姐的脸。

  相寻说这话的时候,人在慧生姐的侧面,等话说完,慧生姐却并未把脸转向相寻,她依然直视前方,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可是,无论见惯多少大场面,怪力乱神之事,于黄老板夫妇来说,毕竟还是未知的领域。

  慧生姐竭力抑制住了对未知恐惧的流露,却还是轻轻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个微小的细节,终究,没有逃过相寻的眼睛。

  “慧生姐说的是,做善事,着实费钱......”相寻终于确定了第二件事,那就是碧月的恐吓,确实很有效。

  所以,相寻漫天要价起来,也有了底气。他再次附到慧生姐耳边,往下说道:“我烧毁的那些法器,虽不能用钱去衡量价码,但重新置办,就需要费不少周章,还有那些枉死阴魂的牌位......”

  妖魔鬼怪的事情,慧生姐不懂。可是,像相寻现在这样巧立名目的讹钱方式,慧生姐见得多了。

  因此,不等相寻把“账目”报完,她就转头看向相寻,颔首笑问:“沈少不必一一细说,直接告诉我要花多少钱就好。”

  “一万银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相寻也没有客气的必要了。之所以没有特意再多说些,好让慧生姐去还价,那是相寻认为现在要钱的理由,实在不适合讨价还价。

  “置办那些,用得了一万银洋?”慧生姐脸上的还是在笑。

  “置办法器,三五千就够了......”相寻也知道,这些胡话慧生姐未必相信,他干脆就往玄乎里说,“只是要让那些牌位被烧了的阴魂,别去记恨黄老板,加起来必然要一万银洋。”

  听完相寻的胡话,慧生姐居然点了点头。

  然后,慧生姐忽地收起了笑意,直视着相寻说,正色道:“这件事以后,我保证黄家,不会再来招惹沈少,沈少是不是也该有个态度呢?”

  相寻脸色也是一正,神色变得极其认真:“我,本不是招惹是非的人。况且上海滩可以招惹的人那么多,我怎么也不会主动惹到黄家的头上。”

  慧生姐直勾勾地忘了相寻一会,而后点了点头,起身说道:“你说的数目,我知道了,容我回去跟当家的商量商量。”

  慧生姐既然开了条件,希望事情结束后双方井水不犯河水,那就表示,她其实已经默认了相寻开的条件。之所以不当场答应,是因为她不想让相寻觉得,这钱要得太简单。

  而那些年,慧生姐点头的事情,黄老板从来没有否决过。

  更了解黄家情况的张玉,一听慧生姐的反应,就知道相寻的要求已经没问题了。

  所以,张玉对慧生姐似是而非的回答,没有任何异议,他还拦住了想要开口的相寻:“放心,慧生姐这样说了,你就安心等着吧。”

  那几个被倒吊着的,早已因为倒涌上头的血液,一个个脸都变成了绛紫色。这会眼见慧生姐要走,终于忍不住呼救起来。

  慧生姐听到呼救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她装着刚刚看到吊着的几个人一样,一边抬手遮住双眼,一边有些痛惜地吁叹道:“这又是何必呢,作孽,真作孽了。”

  目的达到,气也出了,相寻没有必要继续为难这几个人,他堆笑道:“他们这样在外面坏黄老板的名声,我是气不过,就代黄老板教训他们一番。”

  “慧生姐都到了,也没我们代黄老板做规矩的份了。”张玉接过话,然后吩咐伙计们,把人放了。

  见慧生姐并没有为他们出头的意思,几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悻悻地跟着桂生姐走了。

  几天之后,相寻就拿到了一万银洋。

  钱到手后,寻玉赌坊的重建,就立刻开始了。

  赌坊的荷官伙计们自不必说,重建完成后,他们自会重操旧业。至于房客们,除了小桃一家,其他几户,都拿了些遣散费走了。

  小桃,肯定是不想走的,老胡夫妻就支使女儿说服相寻,让他们一家三口都在赌坊里打零工,并且照顾相寻的起居。

  小桃对相寻开口时还是很为难的,因为她知道相寻不喜欢老胡夫妻,想不到,相寻很爽气地答应了。

  答应的理由,实际上很简单。相寻一方面,当然是看小桃的面子,而且他又觉得,不喜欢的人使唤起来,更没有心理负担。

  事情过去以后,相寻和黄老板之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再没有交集。

  相寻和黄老板个人,没事肯定不会去互相招惹。就连黄家和张家生意上的竞争,也告一段落。

  倒不是黄老板怕相寻怕到连生意都可以忍让,而是黄老板手里的鸦片生意,已经开始形成垄断之势。

  克莱蒙死后,原副巡长杜兰直接升任总巡长一职。尽管克莱蒙之死,有些事情背离了黄老板的计划,但杜兰接任,却是在黄老板计划中的。

  在克莱蒙死前,黄老板和杜兰就已经勾结起来,背着克莱蒙运作鸦片的事情。现在杜兰接任,很多事情自然可以肆无忌惮起来。

  杜兰对黄家的鸦片保驾护航的同时,又截断了其他势力的鸦片流入租界,一切,变得水到渠成。

  张家和黄家能有现在的势力,必然都是懂得取舍之人。张家的鸦片生意,本来就很小,既然黄老板垄断之势已经显现,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主动淡出。

  而黄老板的生意重心,既然已经不在赌场,相比之下,鸦片生意的油水又足得多,他也就不在赌场生意上,继续和张家竞争。

  如此,在事后看来,除了克莱蒙和杨钉这两个死人,活着的人当中,并没有输家。就算事件没有按照黄老板的计划进行,可黄老板除了损失一些面子,依然成了最大的赢家。

  时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前进着,来到了二零年代。

  寻玉赌坊重建完成,已经过去四年了,新建的房子,当然也比原来的旧楼漂亮得多。

  只是,相寻的生活,还是和四年前的一样。

  这年的相寻已经二十岁,他在十六岁时的身材样貌已经足够成熟,所以近几年的变化,并不明显。除了在外和张玉鬼混的时间,相寻在家中的生活起居,依然是由小桃来照顾。

  四年前的那场大火,似乎让相寻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在乎小桃,可事情过去以后,两人的关系,并没发生什么变化。

  无论小桃在打扮和举止上,如何慢慢变得摩登起来。相寻,却总是找不到自己会一直珍爱对方的信心。

  小桃,只比相寻小一岁,她一直在等待相寻。可等到十七岁的时候,老胡夫妻等不及了。

  于是,他们为小桃张罗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酱菜店的少东家。

  称为少东家的,不一定青春年少,这个少东家,已经三十五了,且有酗酒的毛病。

  小桃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所以街面上的人,还是有印象的,她自然对这门亲事百般不愿。

  自知犟不过父母,小桃只好求相寻想办法。这时的相寻,已经不是一般人敢得罪的了,他只到酱菜店说了句话,对方就赶紧退婚了。

  小桃抵触这门亲事的真正原因,是她还在等待相寻。可相寻却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这么做,只是帮着小桃拒绝了一件不情愿的事情。

  事实上,在知道小桃即将出嫁之时,相寻的心里很不舒服。而帮小桃劝退了酱菜店的求亲以后,那心中异样的快感,相寻也不可能意识不到。

  说到底,那时的相寻,在感情上还是太自私了。

  他不希望喜欢自己的人离开,却又不做任何挽留者该做的事情,还厚颜无耻地把这种无为,归结为不想伤害对方。

  在这一方期待一方懈怠的感情之路上,两人迷茫地成长着。只是,时间不会因迷茫而停滞,平静的生活,终将波动起来。

  1920年的一个夏夜,相寻跟着张玉,来到了张家最大的赌场——流金阁。

  相寻虽然靠着寻玉赌坊的收入吃饭,自己却对赌博毫无兴趣。

  而流金阁,是张玉大伯的产业,张玉在里面都没股份。之所以带着相寻过来,是因为赌局上有些古怪。

  出古怪的赌局,是欧式轮盘赌。

  这个局,和骰宝一样简单易懂,并且看上去更加时髦,所以流金阁的欧式轮盘桌,一直生意火爆。

  可是,最近连着一个星期,每晚总有个南洋人,能在这张赌桌上赢走千把银洋。

  南洋人不押号码单双,只押颜色,不说次次押中,却也能押对十之七八。

  轮盘赌,本来就没有闲家出花招的机会。操盘的荷官,本身有着分红,也没有吃里扒外的可能。

  几个晚上,同一个南洋人,赢钱的过程还都是大同小异......开赌场的,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个南洋人的运气,可以好到每晚赢钱。

  于是,在想不出古怪出在哪里的情况下,赌场方面,终于把问题归咎到鬼神之说上。

  有着神秘传闻的相寻,就被扯进了这件迷案。

  不知算不算好运,相寻的初次造访,就没有扑空。他进流金阁的时候,那个南洋人,正在轮盘赌桌上屡押屡中。

  既然是看有没有古怪,碧月,自然就在相寻身上。

  一到轮盘前,碧月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只两个拳头大的小鬼,正趴在轮盘边,在每次轮盘就要停止、弹珠即将落位时,小鬼就会轻轻用手一挡,使得弹珠,总是落在南洋人押注颜色的小格中。

  想来,是小鬼的主人,担心数字和单双对于小鬼来说过于复杂,所以才选择押颜色。

  相寻听着耳边碧月的描述,脸上即刻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对于相寻来说,南洋人的押注方式无关紧要,知道他是在用小鬼来控制输赢,已经够了。

  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问题的答案,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知道是什么问题,当然要想想怎么解决。于是,相寻叼起支烟,慢慢晃到了赌场外的一个僻静角落。

  “这个南洋人,算是什么路数?”相寻问碧月道。

  “看他手上脖子上纹着的符文,应该是个暹罗的降头师。那个小鬼,必然是胎死腹中婴儿的阴魂,被他用巫咒驭使的。”

  “那小鬼厉害么?”

  “对常人来说,可以帮上大忙,也可以带来大难。”说到这里,碧月噗嗤一笑,“不过对九爷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我当然知道九爷摆得平......”相寻有四年未曾遇上阴邪之事了,九爷归位的感觉,又变得陌生起来,“我是问,对我......对沈相寻来说,这个小鬼,是不是很危险?”

  “也不会危险到哪里......”碧月想了一会,才答道,“你毕竟是九爷的转世,九爷肯定不会让其他阴物上自己的身。不能附体的话,那小鬼,最多也就能捉弄你一下。小鬼要是跟在你身边找机会捉弄你,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相寻点了点头,忽然又灵光一现:“还是稳妥一点,找许方他们搭把手吧。”

  于是,相寻从口袋中,拿出一只很小的瓷瓶。

  小瓷瓶打开后,相寻从里面倒出了一些粉末在手上。他轻轻一吹,粉末就泛起了荧荧青光。

  不需相寻再作什么,这些泛着青光的粉末,就升上了半空。

  自从四年前打过交道之后,相寻就保持着和许方他们的联系。确定相寻不是为了过去之事而纠缠,许方和陈小七,也就不再躲着相寻。

  而九爷,似乎与这两位阴差的渊源颇深,所以相寻作为九爷的转世,和他们相熟了以后,两位阴差也对相寻非常在意。

  为了相寻在必要之时可以找到他们,陈小七还特地在自己的坟头留了一瓶鬼火砂,当作相寻召唤他们时的用品。

  鬼火砂升空不久,相寻就听到了许方和小七的声音。

  “九爷是又弄到什么好酒了?”小七的声音有些兴奋。

  相寻自己不太喜欢喝酒,偶尔得到一些好酒时,他往往会唤许方和小七过来享用。

  “老是喝九爷的酒,也该出出力了吧。”相寻没好气地回道,“今天的公差都办完了么?”

  “不知道九爷要我们做什么呢?”小七讪笑道,“公差办起来也不麻烦,给九爷办事的时间还是有的。”

  “嗯,有个暹罗的......”相寻脑子卡了下壳,在碧月的提醒下才继续说道,“......降头师,他操纵个小鬼,搅乱我朋友的生意。你们,就把这小鬼,带到该去的地方吧......这不算坏事,也不算难事吧?”

  “那今天的公差,就让许头去办一下,我帮九爷办这件事。”小七一口答应了。

  许方倒不是担心小七办不好这事,他是怕小七管不住嘴,所以接过了话茬:“小七,公差交给你,九爷的事,还是我来办吧。”

  相寻并不在意谁来办这件事,见阴差应承了,他便安排道:“许方,你就等在那片树林里。过会我进树林,如果小鬼跟进来的话,你就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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