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事易,如今在程知远的眼中,望业这帮人,确确实实都是“小辈”!
龙瞳开眼之后,巨大的龙吟笼罩场地,两匹乌孙天马忽然血脉沸腾,显得暴躁起来,虞霜一抖缰绳,此时两匹乌孙天马完全不按照对冲的模式行进,直接横插进四鼓阵的中央!
横冲直撞!
程知远握住那柄戈,横着起来,用力一舞!
箭羽被打飞,北伯婴连忙弯弓搭箭,向之前箭羽飞来的地方射去,但是盾手抬盾,杜门甲的大盾稳稳当当接住了北伯婴的所有弓箭,正当此时,程知远突然向他伸手。
“弓给我。”
北伯婴顿时一愣,但程知远哪容他分说,抓过大弓,单手在背后一抽!
一柄宝剑被搭在弓弦上!
“等!”
北伯婴瞪起眼睛,但话还没落下,那柄剑已然疾驰而击出!
嗡鸣伴随着剑啸!
当弓弦震动三下的时候,那柄宝剑也已经来到了杜门甲的大盾前!
杜门甲的另外一只手已经要抓住插在地上的战戈,就是这一刹那,戈被举起,盾被放置,但一个顷刻之后,盾开始凹陷,戈开始玩去,直至两个顷刻之后——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战车上横飞而下!
“哇!”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盾牌已经烂的不成样子,而刚刚拿起的战戈也已经断为两截!
战马失控。子思一脉的战车开始不受控制,刚刚四个人,现在一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程知远转过身,又是弯弓搭“剑”!
三剑横出,那三方战车上,一刹那各有三人被剑锋击破,重伤而落地!
一剑贯穿了其中一辆战车,乐正陶的战车轰隆一声停在地上。
“咚!”
曾参大怒:“君子逐禽左,什么时候弓箭变成了弓剑!”
“但没有违反射术之道。”
陈良淡淡的说了一句,曾参则是道:“从古至今,箭术欲与剑术同乎?”
陈良忽然一笑:“回头我去试试。”
曾参被气的直揉脑袋。
“本来以为压制了就可以讨些巧......没想到结果似乎并不尽如人意。”
这些弟子都是年轻一代的个中翘楚,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各位圣人也不会把他们特别提出来放到所有儒门弟子面前,但眼下,程知远即使和他们处于同一水平线,看起来.....也依旧是碾压他们。
“若是没有限制,直接就碾碎了,还谈什么过招,四辆战车被打的三逃一毁,不过是一个转头而已。”
有圣人不满。
縯谞的战车还没有受到太大波及,刚刚那一剑飞过来,也只是让一位盾手被打下了马车,他看着程知远,此时程知远后面还有一把剑。
从汉水得来的斩蛟、以及妖剑洗血、楚国的白崭舞、以及黄厉原的嚣器。
还有一把剑没有出来。
縯谞打听到一些消息,这最后一把剑,应该是石剑,似乎只有在赵国的时候被拔出来过,那是用来对付一个叫做浑邪乌檀的匈奴人的。
龙威笼罩全场,战马已经开始不安,縯谞看到浑安与余牯的战车,计上心来。
“孟氏子!”
縯谞的身份地位都比他们要高出一整头,浑安他们听到縯谞的呼喊,战车的轮子隆隆作响,縯谞呼唤道:“你我二车兵合力,你攻前面,我攻侧翼——!”
他一边说着,一边突然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佯攻,翻转。
意思是浑安他们第一次攻击是佯攻,主攻手是他,而当程知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调整战车,立刻切回,第二次的攻击还是佯攻,程知远如果转手,縯谞就继续作为主攻,如果程知远不转,那佯攻就变成主攻。
这种基本的战车手势,不需要兵家的人来教,儒家自己就看得懂,浑安他们对视一眼,便立刻同意了,而子思一脉的战车上,灵芷与岷互相看了一眼。
“望,杜二人都被挑翻了。”
灵芷不安道:“能行?”
岷没有说话,只是吸了一口气。
他们在刚刚那一瞬间,已经意识到自己曾经对程知远的评价何等愚蠢。
同样,他们听到了那声羞辱。
一群小辈。
在对方的眼中,自己根本不是和他一个辈分的,在程知远的眼中,只有圣人才能与他对话。
这场比试,就像是儿戏一样。
对他来说。
岷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坚决。
“儿戏?儒家的比试,战车是赌上礼与武德的较量,我们拼上全力,你却当做儿戏。”
那至少,也要让你掉块皮下来!
岷一只手扯着缰绳,一只手拿起战车上的长矛。
他们两个人很快调整心态,看到縯谞的手势之后,立刻加入到围攻中。
战车的阵形一瞬间就乱了,但乱归乱,却并不是毫无章法。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子夏忽然在外面说了一句,诸圣皆不言语。
“师兄,我觉得他们好像发火了。”
虞霜道:“这是儿戏吗?”
程知远反问:“难道不是吗?”
战车上,北伯婴的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对于这场比试看的很重视,但是程知远却觉得,不过是一场流程,一场儿戏。
既然是儿戏,大人根本没有必要动真格的。
但是小孩子如果脾气上来,打出了火气,要喊着杀了你,那大人也要适当给孩子一点教训。
“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程知远问虞霜,虞霜摇头:“我怎么知道啊!”
他们两个都是半路出家,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而司马夝倒是有点了解,道:“或许是一种佯攻的手势。”
“是佯攻和翻转。”
北伯婴接话:“礼战中的手语,按照各个门户的不同有不同的解法,但是具体的操作要看人,这只是一种沟通的方式而已。”
“不知道谁是佯攻,谁会翻转,也有可能是两次翻转,也可能是三次。”
程知远点了点头:“虚虚实实,倒是深得兵家之道。”
乌孙天马开始向其中一辆战车冲去,程知远的战车划出一个明显的弧形,而就在这个时候,縯谞猛然动了,主动出击,战马嘶鸣,他手中的长戈向程知远打去。
“上!”
浑安二人立刻驱策战车,轮子发出隆隆的震动,长戈与长矛打过去,程知远手中长戈一转,架住其中一个,顺着那根长戈的柄就向前面砍过去!
火星四射,縯谞猛然压下自己的长戈,这时候浑安一边的矛与戈砍过来,司马夝拿起大盾抵挡,同时北伯婴弯弓搭箭,却忽然听到箭矢之声,猛然一缩脑袋!
三根箭羽顺着大盾的边缘射了过去!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
战车是移动的,当然不可能出现僵持的情况,所以一触之后就会松开,乌孙天马的脾气上来,猛然转身要冲着縯谞的战车后面撞过去,而縯谞身边有人驾驭战马,使得战车迅速离开,这时候,浑安他们已经转身回来!
戈与矛再度从另外一个角落砍了回来!
岷驾驭战车,从第二个角度直冲过来!
縯谞调转攻势,从逃跑变为冲击,回马枪杀来,从第三个角度向中央击去!
“三面夹击!”
杨乐在场外看的清楚,此时乌孙天马一下子乱了阵脚,两匹天马本欲撞击其中一辆马车,但那辆战车立刻避开,边上两辆战车便追逐过来,就像是兜圈子一样,不论如何,便是一直把程知远的战车困在一个“圆环”内,并且这个移动的圆环还在不断缩小!
“这是兵家的阵法。”
程知远指着縯谞:“这个有一手,有点本事。”
“兵法战阵,是我的弱项啊,我从来没有排兵布阵的经验,我是‘纸上谈兵’没有用啊,就像是当年张仪认为蜀国不能打,但是司马错就打给他看,还打的很漂亮,纵横家不擅长打仗......”
“这个阵法虽然小且简陋,但确实是起到了效果,不断的围困,最后把敌人困死,三方的攻击不可能全部挡下。”
北伯婴想要放下弓箭换取长矛,但是灵芷的箭羽骚扰让他又不能去取矛,否则就把远程这个弱点暴露出去。
虞霜忽然问了一句:“师兄,还是儿戏吗?”
程知远并不看他,只是道:“贵族的孩子玩的是鸠车竹马,平民的孩子只能击壤为乐,但本质上都是带来快乐的东西。”
“现在么,是十岁孩子的打闹了。”
程知远抬起长戈,此时一刹那,两柄长戈,两柄战矛,弓箭飞落,同时击来!
战车已经绞在一处!
程知远单手把那长戈一转。
锵——!
宛如剑鸣,却实际上是金行之气!
寒光照破,戈矛俱断,三辆战车交错而过,铜轮俱碎,横翻落地!
咚咚——!
乌孙天马停止了跑动,战车轻盈的停止,而地上,三辆战车碎的不成样子,上面的人也摔得七荤八素,甚至被金行兵气伤了五脏肺腑!
就像是当初与五大剑宗比试的一样,参战的兵器越多,程知远便越强!
这是来源于一切金行之气的驾驭!
縯谞尤其是重点照顾的对象,他被一戈砍在胸口,其他人被戈锋划过,唯独他被重点照顾了!
整个人翻下车后,縯谞似乎看到了程知远的眼睛,那是最后的注视,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縯谞已然吐血,但心中对于程知远的警惕程度,已经无以复加。
他的手剧烈颤抖,他的神色难看至极!
程知远从縯谞身上收回目光。
龙素的师兄么.....果然有两把刷子,这兵法不赖,可惜...自己不吃这负面状态。
“天下金铁俱为我友。”
程知远把长戈甩了一下,拄在战车上,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孩子们。
“十岁的儿戏,到此为止了。”
“儿戏!”
岷忽然扒拉着地,愤怒且痛苦的站了起来,他刚刚不惜以肉身扛戈锋,已然中了一击,血肉糜烂被撕开了豁口。
“我们赌上自我骄傲的礼战!你居然视作儿戏!”
程知远看向他:“自我骄傲?”
“这有些太脆弱了。”
这句话说完,程知远不再理会岷的咆哮,乌孙天马踏动起来,向着来时的地方行去。
战车的轮子隆隆转动起来。
“等等!等等!”
望业过来,踉跄,拿起一杆长矛,对程知远道:“你怎么可以藐视我们的礼战!说这是儿戏!我们练习了十数年,不是为了站在这里给你羞辱——。”
战车上的程知远不见了。
幻化的云烟聚集,程知远一只手搭在望业的肩膀上。
巨大的恐惧袭击了这个年轻的儒门骄子,他猛然挥手,但是只打到一片云雾,他手中的长矛挥舞起来,程知远出现在另外一个方向,一把抓了下去,那长矛的前杆被握住,程知远反向一抖,一股震力直接把望业打的横飞出去!
“哇!”
年轻的儒门骄子再一次受到重创,程知远把那杆战矛耍了两圈,随后一言不发的插在地上。
大人打孩子,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
但不说话,其实就是最大的羞辱。
“虞霜,你刚刚问我还是儿戏吗?我觉得应该收回我的话。”
程知远走回战车:“这是闹剧,一锅稻饭十几个人争抢,闹哄哄的。”
虞霜则是很诧异,与司马夝不免一起笑道:“怎不说些场面话,讲讲为何不杀他们,或说‘我因惜材’之类云云.....”
程知远:“仙人山行者说过,无用之木,活的才长久,栋梁之才,容易遭到砍伐。”
“逐禽左一场闹剧而已,我觉得有些意思,但也仅仅是有意思罢了,圣人们要理万民录,不若带我一个?”
程知远主动向诸圣的区域发声。
子思指向一位圣人,唤他道:“带他一个。”
程知远行一揖,与三人分开,北伯婴神色复杂,对虞霜,司马夝二人道:“在下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按照程夫子实力.....这也确实是一场闹剧而已,犹如齐之技击士遇赵之恒山武士,根本不对等。”
虞霜看向程知远前去的地方,笑道:“逐禽左不过是弟子间前戏而已,但如今前戏已经成为闹剧,成为笑谈儿戏,那么,接下来要头疼的,自然就是圣人们了。”
“万民录.....”
司马夝看向虞霜:“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比试,怎么看师弟你,似乎有点明细的样子?”
虞霜道:“曾经遇到过一位贤者,见他理过一次,不知此次,是否与那次相同。”
万民录。
程知远来到众圣之间,而众圣也给他让开道路。
这一幕让很多弟子看得见了。
他们心中再是不愿意,却也是复杂难抑,是五味杂陈。
能够与圣人平起平坐的弟子啊!
“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有人在叹息,说不出喜怒悲伤。
程知远看向那卷简牍,他望了下去。
云开天地,山河尽显,岁月变幻,自东方的大桃树至西方的大梧桐,整个“天下”,都在其中!
众圣人手捧着一卷简牍,各自念诵着自己的道理,天下的万民对他们俯首叩拜,他们的道理犹如八方的风,一方压过去,那下面的民众便转而尊奉他们的道理。
这就是儒家圣人的比试,以万民为棋子。
他们看着这片天地——
高高在上,堪比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