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映雪便想起来,自己当时在老巢门口与人纠纠缠缠的时候,分明也曾见过一个青年,彼时她还觉得那青年有些眼熟。
难不成那青年,就是和玉楼春在榕树精老巢之中算计旁人的青年?
更何况,时映雪却不觉得事情会那样简单,那青年被俘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儿反抗之意,难不成是个故意来老巢之中夺取物什的?
那么他和玉楼春说话,又是为了什么?
当真是为了让玉楼春顺利逃出来么?
时映雪又想到之前在偃魂空间之中看到的,那老榕树精将绿邀耍得团团转,言语之中也没有任何着急的意思。
要是玉楼春真是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老榕树精肯定早就亲自找出来了,怎么会叫绿邀一个人出来追。
这其中一定有些时映雪尚未明白的缘故。
她便问玉楼春讨要她怀里的东西,打开一看,那瓶子之中装着的却不是什么骨灰,而是一块儿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裹脚布?
时映雪登时反应过来,那青年恐怕心中早有别的意思,只是他无意将玉楼春牵扯到这件事情之中来,便随意将玉楼春给推出了这个局。
而老榕树说的一切,恐怕也是为了诳骗绿邀出来而已。
将绿邀骗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那青年与老榕树精之间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不好叫心有反骨的人与外人瞧见,事发突然,便只好叫人走开?
时映雪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将手里的骨灰坛子给盖好了,刚刚想要说话的时候,身后却忽然袭来一震劲风,将她整个人吹拂地站立不稳。
“妹子,这东西我且拿回去了,劳你先抱这么一会儿,多谢。”
绿邀的声音果然从风中传来,她一下子就从时映雪的身前拂过,手在时映雪的怀里一抓,便将那个骨灰坛子给拿走了。
绿邀刚想要走的时候,时映雪却直觉哪里大事不妙,便瞬间感觉到一张天罗地网从头到脚一下子就罩了下来,将她整个人都给紧紧地束缚在了原地,根本挣脱不了。
怎么回事?
时映雪连忙偏头去看绿邀,却看到没有被罩在这天罗地网下。
但她的神情也显然非常惊讶,她刚想要伸出援手将时映雪和玉楼春从这天罗地网之中扯出来的时候,便忽而感到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给拉了出去。
“绿邀!”
时映雪惊叫一声,便看到绿邀整个人被一大圈的藤蔓给缠住了,几乎是瞬间就被拉扯得腾空而去。
“怎么回事?”
玉楼春也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身上也同样被天罗地网给包裹地严严实实,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姆妈!你竟在我的身上下追魂引!”
绿邀气愤的说道。
她身上被藤蔓紧紧地束缚着,连呼吸都觉得疼痛,那藤蔓上生出来的尖尖长刺将她刺得动弹不得,却感觉浑身的力量都在往外涌去。
“不下追魂引,怎么能这样快得找到你,又怎么能抓到这个身上有佛子心头血的女修呢。”
果然,藤蔓伸出来的迷雾之中隐约传来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正是时映雪刚刚听到的老榕树精的声音。
“哎呀,竟然还有一个,还是水系天灵根的,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拿来炼化成我的肥料,想来也十分不错。”
老榕树精正提着被自己抓在手中的玉楼春从迷雾之中走了出来,身后果然跟着那个时映雪觉得面熟的青年。
“容儿,你刚刚说的可只有一个人,我原本只是顺手过来将她替你解决了,怎么忽然又多出了一个?”
大约那原本的一个就是跑出来的玉楼春,老榕树精恐怕是惧怕玉楼春手上的佛印,不敢乱动,只好求助于身边的青年。
那青年的目光落在了时映雪身上,原本只是略略地就从她身上划过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将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随后皱起了眉头,目光之中泛出疑惑的神情来。
时映雪看他的时候,更觉得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越来越重——这青年的身上有一股她难以形容的熟悉气息,他的眉目之中也有些令她难以言喻的熟悉,可这张脸却分明是她不熟悉的。
而他如今这副定定看着她的模样,时映雪更是立即觉得,她一定认识此人。
青年忽然就走到了时映雪的面前,他伸手将捏住了时映雪的下巴,强制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指尖夹着一点灵气,在时映雪脸上的大穴上左右揉捏了一会儿,竟是直接就将她脸上覆盖着的幻术给解开了。
“是你。”他脸上出现了那种“果然如此”的神情,却叫时映雪觉得莫名其妙。
他又转头去看一边的玉楼春,原本是在看个陌生人的神情,双目之中却忽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许多的记忆碎片一下子就从他的眼前飞过,一刹那这男子身上的气息就仿佛变化了。
他睁开眼之中,转头看了看时映雪,又看了看玉楼春,唇角终于勾起了笑意:“原来是你们啊。”
这种原来是时映雪完全不明白的。
面前的这青年,和她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那老榕树精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青年与时映雪两人低声说着的话,还在说着。
“没错,我原以为只有一个的。不过这个看起来是个上等的水灵根,对你我修炼也有裨益,抓起来,又何乐而不为呢?若是你想要,我分一个给你就是了。”
老榕树精挑了挑眉,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这青年忽然就对时映雪注意了起来。
这青年却回过了头:“容儿,你要知道,你没有能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的话说得清淡,语气之中也没有一丝丝的态度变化,时映雪却从这话之中感受到了浓厚的蔑视。
时映雪转过头去看玉楼春,见玉楼春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大约是在想刚刚还在教自己怎么逃出去的青年,怎么转头就和老榕树精成了相识之人。
“这个人我要带走。”
青年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时映雪充满屈辱和疑惑的脸上。
他笑了笑,捏住时映雪的下巴的手轻轻松了开,却将手指放在她的红唇上轻轻地点了点。
时映雪很不喜欢这种暧昧过分的动作,但周围所有的人,包括老榕树精还有面前这认不出到底是谁的男子,这些人的境界都比她高了不只一星半点,她不敢轻举妄动。
时映雪安静了下来,她眨了眨眼,刚刚眼中的屈辱愤怒之色几乎是在一瞬间之中就变成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她听到面前男子缓缓叹息的声音:“你不必这样的。”
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这青年也指了指时映雪身边的玉楼春,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却又说道:“这个我也要带走。”
老榕树精却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当初明明说好了,我将我和你的领地交界的地方分两百里给你,你帮我将那颗内丹炼化成我可以吸收的丹药。
当初也是你说的,这女子的身上还有佛子的心头血,若是将她留在巢穴之中,定然会对你的作法产生影响,说是用二十里领土换你帮我解决她,一同炼化,怎么如今又变卦了?”
“是啊,当时是这么说的。”青年站了起来,他松动松动了自己的手,背对着时映雪,脸上便浮现起邪肆而冰冷的笑意。“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老榕树精的神色立马大变,他将手里一直紧紧抓着的绿邀一下子抛了开来,手上的藤蔓立即铺天盖地而来,竟是要将那青年给包裹在其中的样子。
“言而无信!”老榕树精皱眉道。
“谁言而无信,容儿,你心里不明白么。当初说好是请我过来与你谈判,你竟叫人将我半路直接给抓过来,毫不尊重。
这就是容儿你对我的言而有信?”
“胜者为王,既然你非要争辩这些有的没有的,不如直接战一场,也免得我与你多费口舌,只觉得无趣!”
老榕树精无法回答这句话,但是这修真世界之中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当一个人不愿意履行自己的诺言的时候,直接毁约战斗便是最最简单的方式。
青年也完全不躲避榕树精往自己身上激射而来的藤蔓,只是站在眼底,抬起眼远远地看了那老榕树一眼:“好啊。”
这青年丝毫不怕老榕树精的做派。
他不过是扬了扬手,对着那些往他身上卷来的藤蔓随意地挥了挥衣袖,竟直接将这些藤蔓给炸得粉粹。
这些藤蔓如同下雨一般落得哪里都是,断裂的部分之中还淌出血液来,竟是伤到了那老榕树精的本体。
老榕树精也没有料到面前的青年身上迸发出了这样强的力量,他因轻敌被这力量给打了个正着,压根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了这一波攻击,后退数步,才将这力道卸去。
这青年究竟是个什么境界,竟能够将老榕树精的本体伤成这样?
“是不是我的臣民平日里对你太尊敬了,叫你忘了自己的实力,如今都敢和我谈条件了?”
青年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他没有如同时映雪想的那样发脾气,也没有更进一步地对老榕树动手,只是这样轻轻地说着。
但他的双眼颜色却变化了起来。
青年的一只眼睛变成了绿色,另一只眼睛却浮起了诡异的紫色,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紫雾。
“怎么了?”老榕树精果然感受到了青年身上浮现出的气息变动,脸色变了变,说道,“原来大王已经闭关成功了,那臣下与大王谈条件已是妄言,请大王饶恕臣下的冒犯之罪。”
大王?
时映雪记得之前红扶骂绿邀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隔壁的大王,难不成就是之前小龙口中说过的,那条狼王?
能活到这个年岁的老榕树精自然也是人精儿的,他知道自己的境界太低了,恐怕是打不过面前的青年的,先前对他的羞辱原本就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不要因为自己狼王的身份便目中无人,那时候他的实力还稍强一些,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但没有想到狼王竟然已经突破成功,那就已经甩了他好大一截,他已经是毫无胜算。
所以榕树精便立即单膝跪地,请求青年的饶恕。
青年也没有多说,他只是对着绿邀忽然猛地一伸手,双手在空中也不知结了什么印,双手往回一转。
绿邀的胸腹之中立刻被隔空挖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一颗有鸡蛋大小的内丹便立即从绿邀的身体里被挖了出来。
青年随后将那内丹给摄到了自己的面前,口中缓缓地吐出一股气,往那刀枪不入的内丹上轻轻一吹,竟是将上头的一层浅红色血液给吹了干干净净,甚至从上头垂下来一层薄如蝉翼的皮来。
时映雪并不关心这是什么,一边的绿邀已经瘫倒在了地上,自从那颗内丹被从她的胸口被挖出来了之后,她整个人就开始变得透明,竟然是要直接灰飞烟灭了的模样。
“绿邀!绿邀!”时映雪忍不住开口喊她。
“你要救她?”
青年转过头来看着时映雪。
时映雪这才看到他眼中变了颜色的双瞳——她不由得想起来阿狼的双眼,那个少女的绿眼睛之中满是孤勇,带着分秒必争的凶狠,可面前的狼王眼中仿佛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情绪,但看着时映雪的时候,他的眼神之中仿佛缓缓地蔓延出一种堪称为“温和”的情绪。
时映雪觉得奇怪,却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于是青年便毫不犹豫地将内丹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在空中写了一道符咒,轻轻地往前一推,就没入到快要完全变成透明的绿邀身上。
绿邀很快又幻化成实体,躺在了一滩血泊之中,脸色却已经开始好转。
“拿去吧,我如今不想开战。”青年将自己手里的那颗完全变了个模样的内丹远远地抛到了那老榕树精的手里,眉目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说好的土地,二百二十里一点儿也不能少,这两个人我都要带走。”
“......是。”
“不仅仅是这两个人,这个绿邀,还有她的妹妹,我都要带走。”
“......是。”
老榕树精诧异于这位大王的脾性为何忽然就变了,要是以前,这样的冒犯,足以叫他死一百次了。
但他如今只多要了两个人和两个鬼,对老榕树精来说却是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但他知道自己如今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十分不易,便立即答应下来,将自己手里的内丹收好,匆匆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