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候鸟与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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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那年立秋不久,西南地区一个老山沟沟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下了一夜秋日里少见的大雨,又刮了一天大风,按照以往的经验以为第二天应该是个晴天。

  这天一大早,老天爷却沉着脸,天不高云不淡,不见蓝天,没有太阳,不见成块成朵的云,天空像一整块落满灰的银幕。

  灰蒙蒙的天上陆陆续续出现一些不知从哪里飞来,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鸟儿。

  这些鸟源源不断从东北方向往西南方向飞,没有明显的队列队形,有时广阔的天空上只有一两只悠然自飞,不紧不慢犹如在天上闲逛;时而成群但不结队,急匆匆你追我赶;时而拖墨吊线,逶迤蜿蜒,形若游龙;时而铺天盖地,天光都暗淡下来。

  非常难得见到如此的天景,小孩子看着稀奇。

  老人都说这些黑鸟是乌鸦,北方叫老鸹。

  这些乌鸦有时飞得不高,用鸟枪就可以打着,可没人用枪打,有说乌鸦的肉酸臭,没法吃。

  不敢打乌鸦,究其原因,都认为是不祥之物,怕惹上倒霉。

  时常乌鸦密密麻麻落到玉水河的河滩上歇息。

  这些乌鸦个头大,不缺营养,全身黢黑,连嘴壳子、小抓子、小眼珠子都是黑的,黑黢黢的小眼珠子在眼眶里闪着贼光,滴溜溜地转悠,羽毛黑亮泛着绿光,看着瘆人。

  乌鸦飞行时翅膀的羽毛像张开的巴掌,端部的羽毛像手指,尾巴像一把打开的折扇,落地后收拢翅膀背在背上,折扇一样的尾巴也收拢,上下晃悠。走路时小脑袋往前急速一啄,脖子以后的身子才朝前移动,反复如此,既傻又滑稽。

  对于行走,这些乌鸦更善于飞行,落到地上,两条小细腿和他的身子比起来显得过于细小,走路不稳,左右摇摆,就像把手放后面弓背遛弯的老顽童。

  有胆大调皮的小男孩去轰赶那些落在河滩上歇息的乌鸦。

  不知是它们飞累了还是胆子大,对小孩子的出现不当一回事。只待赶它们的小孩子近了才飞走,飞到离那小孩一段距离又落下来,形成了一个以小孩为圆心的不断变动的圆圈。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当人们对乌鸦失去好奇和兴趣的时候,蓦然,浩浩荡荡,一队队排列有序的大雁出现在天际。

  这壮观的景象非常震撼,引起以小孩子为主的观众发出一阵阵欢叫。

  大雁飞行姿态优雅,有领头雁,队形井然有序,显得大方高贵令人敬仰。

  领头雁就像令人敬佩的领袖,被众多的大雁追随。

  这与那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乌鸦表现出迥然不同的德行,但大雁的出现比较少,大多数时间是那些乌鸦在天上飞。

  高云之下,一只大雁不见的时间可持续很久,这时人们以为大雁的飞行表演结束的时候,又有灰鹤、花翎子、绿头野鸭、灰斑鸠等平时难得一见的各类鸟儿不断飞来又飞走,乌鸦也混杂其间。

  这些鸟儿有时悄声无息,有时漫天聒噪声不绝于耳。头数乌鸦叫声粗狂乏味,音质不好,“呱、呱、呱……”一点都不精细,更说不上美妙婉转悦耳,叫人听了生厌。

  夜晚,有乌鸦飞到电线杆和屋顶上,叫声尤其令人毛骨悚然。

  只有乌鸦停下来歇脚,大雁和其它各类鸟儿都直接从银石河、玉水河上空飞过,不惧艰难,不知疲倦,不盘旋,不停歇,飞得专注执着。

  这些鸟儿来无影去无踪,它们好像只是这个世界匆匆的过客。

  有老人说这是地府有战事,此乃阴兵借道,不是好征兆。

  乌鸦非吉鸟,遇之不详,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这些各类鸟儿断断续续飞了整整十天。

  人们以为这样的景象要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当人们对鸟儿单一的飞行表演感到无聊乏味的时候,这一切戛然而止。

  入夜,一阵阵风吹得电线杆和房檐嗷嗷叫,没关好的窗,玻璃哐当、哐当碰稀碎。

  要天亮的时候,稀稀拉拉下了一阵雨,地皮子都没打湿就了事。

  这就是:风吹得很努力,雨却下得不认真。

  翌日,天空放晴,远处的高山顶戴上了白帽子——雪山又露脸了。

  人们又看见了蓝色的天空,裸奔的太阳。

  大雁和各类鸟儿以及聒噪讨嫌的乌鸦都不见了踪影,天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有人说,是那晚上的狂风,把那些鸟都吹到鸟国去了。

  短时间出现如此多的鸟儿和乌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小孩子觉得好玩。

  这次乌鸦事件所在之地,山高沟深,远离大城市,但物产丰富,从古至今都是一块风水宝地。

  古籍有载,宋子曰:人有十等,自王公至于舆台,缺一焉而人纪不立矣。大地生五金以利天下与后世,其义亦犹是也。贵者千里一生,促亦五六百里而生;贱者舟车稍艰之国,其土必广生焉。

  据《天工开物》所载:凡铜坑所在有之。《山海经》言,出铜之山四百三十七,或有所考据也。今中国供用者,西自四川、贵州为最盛。

  此地远近二十里,峭壁连崆峒,攒峰迭翠微,废矿穴、炼铜炉遗迹甚多。迹象表明上古先民就在此攻山掘矿冶铜,多有史前遗址,憾无书文记载。西汉初南安人邓通受到文帝宠爱,赐予“蜀严道铜山”冶铜铸钱。后世史志附会的严道铜山有多处,此地也囊括其中。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此地发现狗头金,各路淘金者蜂拥而至。

  军阀派兵进驻,一般人等只准出不准进。传说,有人把狗头金从自己家的死狗嘴里给塞进肚里,待那死狗发臭生蛆,背着那肚里藏金的死狗,才逃脱当兵的检查。

  那之后,为防人携金出山,出去的人嘴巴、屁股眼都要扒开窥检,还要留住三天,屙下大便查验,没有异常才放行。

  后经英国人鉴定那狗头金原来不过是不值钱的硫化铁——愚人金而已。

  军阀撤兵,当地人的生活才恢复平静。

  没承想,这之后,有人在河里钓鱼,从一个大石头跳到另一个大石头上去,踩到一个胡豆金上面,当时溜倒伤了腰,起不了身,咒骂捡了那胡豆金,扔河里。扔了那胡豆金,那人感觉刚才扔掉的那叫他摔跤子的小石头有些异常——金光闪闪且非常坠手。

  好在当时不是丰水期,河水不深,忍着腰痛,花了两天时间找回那胡豆金。

  这人聪明,不声张,悄悄买田置地,盖新房,娶姨太太。时间长了,有钱又有势力了,料定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了,才把这事讲了出来。消息一透露出去,很多下江人拥上来到玉水河里寻捡胡豆金。

  传说有人在玉水河里也捡到了胡豆金、瓜子金、芝麻金发了财的,但绝大多数人是空手而归,也有人落得连回去盘缠钱都没有了。

  铜作为生产枪弹、炮弹的重要战略物资,国家非常重视铜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此地划为国家乙类保密地区。

  有个掘矿制铜的神秘单位,单位对外用几个阿拉伯数字代替。

  这单位职工很多是当兵出身,说的是东北官话,是公家人,吃的是供应粮。远

  近老百姓出于嫉妒,有意调侃说这单位是铜盆厂,是生产铜盆子的。

  搪瓷盆不好买,搪瓷磕坏了盆子很快就要锈,锈了就漏;铜做的盆子耐用,磕不坏,碰不漏。铜盆市面上见不到,估计都是支援给亚非拉的人民用了。铜盆厂叫来叫去叫成了铜分厂。

  那些狗头金之类美好的传说,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铜分厂的梁疯子认为狗头金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坚信“铜乃金之母,金乃铜之精”,产铜的地方一定有黄金不可!

  那时梁疯子还没发疯,都还叫他梁教授。梁教授变成梁疯子之后,经常能看见他拿着放大镜、地质锤,在山坡河边,也包括尾矿堆上孜孜不倦地寻找传说的狗头金。

  他的理想是找到狗头金,当然,如果是牛头金、马头金更好,即使是胡豆金、瓜子金也行,芝麻金、眼屎金也将就。

  梁疯子一点都不自私,也没心思胆量娶姨太,信誓旦旦,四处宣扬,他寻找狗头金是为支援国家建设,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有梁疯子掺和这事,在河里、山里寻金的事就视同傻事、疯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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