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书记从北京回来,听见这事当时就火了:
“活人还镇不住死人了!这些个我不信,只信****!你们几个是***员不?怎么就熊了!这有王八羔子小**厉害?不信这个邪!这阴姑娘活着也该是老太太了,咱们给这老太太挪个睡觉的地方!”
“就是!将来厂建好了,这里有几千活人,火气旺得很,连个死人都镇不住!”杜月旺应和说道。
其他人感觉他说的有道理,但也怀疑他这话在拍彭书记马屁,当初被吓得最厉害的就有他。
“穷山恶水出刁民。”
陶指挥这些年明白一个道理,人就是贱皮子,服硬不服软,这事不能一味来软的了,使劲拍桌子说:
“就是那个邵和尚,如今都叫他大师爸,上次冤枉赔他的鸡钱,那几个坟不是他的,赔了他迁坟的钱,后来真的坟主找来又赔一次钱。他硬是把我们三机厂当摇钱树了,不给他来点硬的,他不知道厉害……”
彭书记从北京回来没几天,要起阴姑娘坟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以为要开棺,能看到传说美丽无比的阴姑娘,那棺材里也许有什么奇珍异宝,也可能有什么妖孽鬼怪冒出来。
抱着既害怕又好奇的复杂心理,很多老街上的人,铜分厂和螣纹矿的人,以及附近的农民都来看稀罕。
三机厂工地人来人往,一时间比老街上赶集还热闹。
彭书记怕出什么乱子,临时决定改日再迁坟,方案也变了。
三天过后,把邵和尚等一些历史上有问题的人弄到公社去“背书”。
县里的公安来压阵,公社的民兵站岗。
先用推土机挨着坟边,像削土豆皮一样,一点点地把土剥离开。
看见棺材板后,几十个人集中力量,锄头铁锹一起上,挖出棺材。
原以为老棺材已经腐朽,计划把棺材板和遗骨全部装进新做的大棺材里,重新入殓。
但那老棺材只是外面的漆略显陈旧,棺材板上沾了些个泥土,整个棺材完好无损。
厂里的几个领导都以为可以省下厂里新做的那口大棺材。
彭书记听见就火了:“留棺材给谁用,给自己用?糊涂!”
彭书记命令用汽车吊把挖出来的棺材吊到厂里新做的那口大棺材里放了,拿钉子钉了新棺材,用吊车吊了新棺材放到平板汽车上,拉到河边榆树林子里,吊车吊棺材放进事先挖好的大坑中。
按上级和军官会要求不准立碑,原来的墓碑放在棺上面,推土机把大坑推土填了。
推土机在上面开来开去,碾压了十几个来回,把填土压实在了。
翻斗车拉来石头垒坟,新坟垒得与当地老百姓的坟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这事一气呵成,没出差池。
那镇河寺也被县上来的红卫兵一把火就给烧了。
迁坟风波平息之后,基建工程进入了新阶段,可却没承想这小山沟沟里却又来了怪事。
二机厂边上有一家农户,男主人名字里有个巧字,排行老二,人们都叫他巧二哥,叫他老婆巧二嫂。
巧二哥家老母猪下了一头“小象”,当地人也没见过大象是什么样,只在画上和小人书里见到过。这母猪生小象,传来出,传成了母猪生大象,也有说这母猪生的是怪物。
老母猪生出了大象是前所未有的奇事,弄得山沟沟里家喻户晓。
看稀奇的人像牵线线的蚂蚁,一拨一串来看那老母猪生下来的大象。
铜分厂的侯爱泽和尤大这帮小崽子也得到消息,邀约十几个伙伴来看老母猪生的大象。
这怪物个头不大,比成年兔子小点,这叫来看的人都很遗憾。
这怪物白皮嫩肉,红鲜鲜的,长了个长鼻子,这鼻子就是软软的半拃长的肉棒。
这怪物放在院子里的大木盆里,木盆里絮了干草。
巧二嫂见人来多了,就给解释一番,说这小怪物它妈,也就是她家的老母猪是个老实家伙,几个月以前牵到老街上,找“脚猪”骑了背,之后就在猪圈里,没出去野,也没出去疯,也没有山上什么怪物来猪圈。
每每给来“参观”的人讲解完毕,巧二嫂把那小怪物拿到老母猪肚子边上,和另外几个小猪一同吃奶。
如果那小怪物的长鼻子有点碍事,巧二嫂还把那小怪物的长鼻子给拨一边去。
她把“象鼻子”拨开的动作,逗得围看的人一阵哄笑。
许多来看“大象”的人也不空手来,拿些包米粒、红苕、白菜、萝卜缨子什么的给老母猪吃,有大方的还给撂几分硬币。
老母猪吃不完的,巧二嫂就收了,留着人吃,似这乎是个赚钱“买卖”。
但不几天,突然就没有人来观赏了,就像庙子突然断了香火一样。谣言四起:二机厂和三机厂建厂动了龙脉,招来邪祟,有天妖降临人间。
这事闹大了,巧二哥害怕了,当天晚上把那小怪物找了个河边地挖坑埋了。
巧二嫂和巧二哥大闹一场,说那头老母猪是她从小养大的,生的不管是妖是孽也是一条命!
硬要巧二哥把那小怪物给拿回来,还把巧二哥的脸给抓成了“花猫”。
巧二哥感叹,这新**就是不同,反了天了,臭婆娘敢打男人了,一气之下把巧二嫂给揍了一顿。
巧二嫂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找上门来,要教训收拾巧二哥。
好在巧二哥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下“矮桩”说软话,才躲过皮肉之苦。
买酒割肉,款待了舅子、老挑、姨姐、姨妹、姨姐夫、姨妹夫一干人才了事。
公社领导鉴于巧二哥敢于和“妖怪”斗争,灭妖有功,破除迷信敢于解放思想,推举他为椅子坪所在地的生产队长。
这之后,三机厂和二机厂的人好多都认识他,也跟着叫他巧队长。
这事是邵和尚做的怪。
他在迁阴姑娘坟上没有弄到钱,还亏了钱,气得很,趁机大做文章,编造谣言,说是建厂开山挖土,动了地煞,生出了怪物。
原来椅子坪一到冬天就有猴群从大山上下来找食,可二机厂和三机厂一来建厂,开山放炮,那些猴子吓到更高的山上去了,再也见不到猴子。
邵和尚说这些猴子是山精,是孙悟空的后代,没有了灵猴的护罩,加之而今猪生怪胎,是猪妖现世,椅子坪周边的人就要大祸临头,死无葬身之地了。
为保三线建设顺利进行,厂里向上面打了报告。经过调查,查出邵和尚的历史问题,县里来人抓了邵和尚。
有人揭发,多年前看见邵和尚家里有枪。有关部门来人搜查,在他家的猪圈后面挖出锈得不成样子的盒子炮,过后的情况可想而知。
以前跟着邵和尚闹得欢的那些人也老老实实歇火了,不到基建工地上去看热闹了,见到二机厂或三机厂的人都绕道走,要不就傻呵呵点头。
彭书记他们经过讨论,召开会议,认为这是妖言惑众,不但是有人居心叵测,也是当地太闭塞,人们出于对文学艺术的需求,胡乱编出来的。
上级派来***思想宣传队,搭起舞台,演出了一个多礼拜。
夜夜放坝坝电影,十里八乡的人随便来看。
这的山民也被镇住了,知道“锅儿是铁倒的了”,不敢拿脑门碰锅沿了。
大幅标语也写出来了: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彭书记都感言:人啊,就是服硬不服软的多!
鸡蛋能碰过石头吗?除了这天大地大,就是****大!癞蛤蟆上前线,它还想冒充坦克车不成!
大家原以为邵和尚是地头蛇,了不得,惹不起,没承想在****铁拳下只是一个小虫子。
彭书记要求在建成的第一栋房子的山墙上画上威武雄壮的工人阶级的形象,巨大的铁拳下面画一小虫子,小虫子长着丑陋的人脑袋,代表牛鬼蛇神。
据说这幅画如今还在那墙上,只不过岁月的风霜雪雨使它斑驳暗淡了。
巧队长当年在地质队干过,觉悟高,眼睛工伤回乡劳动,脑子里好像比别人多一根筋,遇事不慌,做事踏实稳当。
巧队长觉悟高想法也不同,离三机厂和二机厂远的人都把这厂的厕所当宝地——人屙出来的屎尿,比牲畜拉出来的屎尿肥力强多了。
守着这两个厂的几个大厕所,就是守着金山银山。
原来,山坡地没有肥力,玉米长到齐腰高,玉米秆指头粗就不再长。
待到秋天收玉米的时候,扒开玉米皮,那玉米粒就像老太太嘴里的牙一样——稀稀拉拉没几颗。
可二机厂和三机厂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一线线,一串串来了那么多人,厕所粪坑里没多久就满了!
以前到哪去弄这么多人粪尿啊,多得用都用不完,还可以卖钱给远处的生产队。
刚开始三机厂来的人少,没几个厕所,争抢大粪,抢得打架。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的当家。看着粪坑里黄灿灿新鲜的大便,地道老实的农民心感觉丰收有了保障。
农闲时节,脑子活络的勤快人还可以到厂里工地上打打零工,挣的都是现钱。
在这老山沟沟里,务农的人要想挣点现钱是非常困难的,而今这个机会就在身边。
庄稼长得好,巧队长心里就踏实——三机厂、二机厂来我们这地是好事,是我们的福气。
都不明白邵和尚那些不讲事理的人为什么要插圈弄套,挖坑使绊。
毕竟房子上的麻雀,再厉害也跳不烂瓦片;床上的虱子,再大个也顶不翻铺盖。
农民,你就老老实实地种你的庄稼,卖老实屁*干活!
万事开头难,这话不假。建厂先要搞“三通一平”,这四个字说起来轻松,干起来一点都不轻松。
三通就是:路通、水通、电通,一平就是场地平整。
三机厂和二机厂的路通,是一件相对比较简单的事:拓宽到老银矿的公路,玉水河重修新大桥。
水通最好弄,刚开始把楠竹对破,一根根搭着把山涧的溪水引下来先用着。
过后厂区上面修储水池接山上溪流的水,下面接铁管子就可以通到各处。
三通里最难的是电通。百十公里的高压电线要接到工地上,这也要作为厂子以后的正式输电线路用。
高压电线要上山下山,跨山涧过河流,载电线杆的活最苦不说还危险得很。
二十几个人抬一根一吨多重的水泥电线杆,要趟水过沟,上坡下坎。冬天要抬着电线杆在布满雪的草丛、树丛里艰难前行;夏日酷暑,下面湿气热烘烘蒸着,上面烈日烤着。齐心协力抬着电线杆,压得肩膀生痛,腰腿打闪闪,汗水漤得眼睛睁不开,手还腾不出了来擦汗。
最危险的是,人工要把十几米长的电线杆立起来,立直了,栽到坑里,还要载牢。
牵电线这活也苦,没干过的人,你怎么给他说他也不明白,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趣事,人家根本没兴趣听。
场地平整在山区尤其显得重要,各个功能的建筑物、构筑物,要根据情况来设计、布置。这好比摆积木,如果是平原,积木放什么地方都比较方便。
这山区,就要根据平出来的地形、位置、地块大小来摆放每个不同功能的建筑物和构筑物。
万事开头难,并不是说开了头,后面的事就不难了,这之后的事也是纷繁复杂,千头万绪。
根据要求,讲究的是边勘察,边设计,边施工,边调整。
这不免就要忙里添了许多乱子。
基础工程、主体工程、设备安装调试等等。
建设者流血流汗不说,还要牵扯许多**运动的人为的麻烦事在里面。
几年下来,在这深山沟里,以前的荒坡野地上,出现两座欣欣向荣的新工厂。
这好像一个奇迹,参建者和旁人都免不了惊讶和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