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永远嵌入记忆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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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人好马上三线!

  备战备荒为人民!

  送人的汽车车前拉横幅,车厢两边也贴着这类标语,插着彩旗。

  前面一辆车载着锣鼓队,鼓钹喧天,一路开道,把厂里开完欢送大会的支内职工家属送到火车站。

  去支内的与来送行的还有其他厂,而且送行的人大大多于被送的人。

  火车站内外人山人海,鼓镲齐鸣,鞭炮噼里啪啦响,鞭炮崩得纸屑乱飞,所爆之处青烟缭绕。

  嗅到火药烟味就叫人更兴奋,好一派欢腾热闹的场面。

  高音喇叭里歌声嘹亮:

  xxx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哪里需要到哪里去,

  哪里艰苦哪安家。

  祖国要我守边卡,

  扛起枪杆我就走,

  背起背包就出发

  ……

  支内人员的代表像新郎官一样戴大红花,与送别的领导和同事握手,上了火车,在窗口探出身来和同事、领导挥手告别。

  生离死别。

  死别,每天都要发生,在战场,在病房,在墓地。

  生离,每天也在发生。

  发生最频繁的地方头数火车站的站台了。

  送走亲朋骨肉、同事、同学、战友,留下太多思念的愁绪,这里洒下太多离别的泪水,这样的情形天天都在上演……

  金桂先带小飞和二囡上了车,厂里的同事都来送她,银桂也来了。

  同事们都强做笑颜,东拉西扯说些无关紧要而琐事,用以打消离别的愁绪。

  要和姐姐离别,银桂的话却少了。

  金桂看见她眼里有泪光在闪。

  学校照了集体像,欢送支内的同学,要好的同学之间都相互赠送了签名的笔记本。

  班上要好的女同学都来送杜妮娅魏妮娜,同学羡慕杜妮娅和魏妮娜要远走高飞,到一个神秘且充满激情的地方。

  杜妮娅对路途的远近没有什么概念,以为回来相见是随时随意的事,分别只是暂时的,真到火车开动,才意味到如今分别,下次相见不知在何时了。

  火车汽笛长鸣,车头烟囱急促地喘着粗气,轰匆,轰匆……节奏由慢而快。

  火车启动,车厢一个接一个地猛然抖动,哐当、哐当,一声声挺大的响声,列车徐徐前行。

  来送杜妮娅同学,摇晃的小手也放了下来,站台上有个同学突然哭出声来,这把杜妮娅和站台上来送她的同学都传染了,都开始抽泣。

  看见同学的身影渐渐变小,消失,杜妮娅恸哭不已。

  火车已经驶出车站,已经看不到送行人的影子了,杜妮娅趴在窗边的茶几上还在抽泣。

  杜月旺这么多年到内地来来去去无数次,送别的场景见多了,没有那么多离别的伤感。

  平时就见不得谁哭,见谁哭就心慌烦躁,看见趴在茶几上抽泣的杜妮娅,没有同情,倒有几分厌烦。

  杜月旺把胸前的大红花摘下来递给小飞,起身想到其他铺位和车厢,再看看他管辖的车间那些职工,安顿好没有。

  小飞拿了那纸做的大红花闻了一下,没闻出香味来,又把那花塞给他爸爸,他爸爸把那纸花挂衣帽钩上。

  火车行驶了一阵,离开市区,可以看见郊区的田野、树木了。

  这几天事太多,忙忙碌碌把脑子弄得乱糟糟的,哄二囡睡了,金桂靠窗坐下,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静下心来,理了一会思绪,盘算去新厂改添些什么东西,筹划起以后的日子。

  听说那地方的鸡蛋卖三分钱一个,萝卜一分钱一斤,而且好吃得很,比得上老家的苹果。

  去那就普涨一级的消息已经被确认,多少年没涨着工资,这回长工资看来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那坐落在大西南山沟沟里的新厂子基本建好,已经具备了生产生活条件,去就住新楼房,想到这些金桂感觉好像占了什么便宜,心里喜滋滋的。

  一个卧铺格子厢,面对面,上中下,一共六张铺位,小孩子俩人一张铺位。

  小孩子觉睡得沉,担心从铺上掉下来,一般都让其睡下铺。

  陶建国和他姐姐陶玉都睡中铺,他看着这么窄小的铺位,非常怀疑其宽度能睡稳一个大人。

  虽然这样想,可又不好冒失问别人,静观其变,免得被人把自己当成没出过门,没坐过火车,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乘火车到内地那省城如果正常不晚点,起码要两天三夜。

  现实是,列车晚点一天半天的是常事,车开出没两个小时就停下不动了。

  有几个男青工打扑克,输了用纸条贴胡子,嘻哈打笑,杜妮娅的弟弟杜小飞和几个同车的小男孩围着看热闹。

  刘丽颖一家要回宁波老家一趟,看望她外公外婆,没乘这趟列车一同前往内地,倒也免了送行的眼泪。

  这次去内地新厂的家属职工,老家好多在江浙各地,去内地前都要回老家看看父母亲戚,过后才前往内地。

  少了刘丽颖和那几个回老家,探望公公婆婆、外公外婆年龄相近的校友,魏妮娜想下跳棋,一时凑不够人数。

  魏妮娜找到陶建国、顾大海、三个杜妮娅,四个人正好。

  魏妮娜长得像个外国人,头发偏黄,自然卷,眼窝眍眍,眼珠子是棕色的,两条长辫子在屁股后面甩来荡去,很讨人喜爱。

  她走几个打扑克青工跟前过的时候,那几个青工都装着眼光无意中落到她身上一样,尽量多瞟几眼,似乎要用眼光从她身上刮油一样。

  魏妮娜也感觉到那几个青工不老实的眼光,不觉反感,倒有飘飘悠然自得的感觉,火车开动时和同学依依不舍的愁绪好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魏妮娜在杜妮娅家楼上住,两人经常在一起玩。

  杜妮娅与顾大海、陶建国在学校经常见面,但没有好多交往,很少没说过话,更没在一起玩过。

  杜妮娅和陶建国的眼光碰的一起,陶建国赶忙躲开杜妮娅的眼光,杜妮娅发觉陶建国的脸红了,赶忙把眼光从他脸上移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脸红,但感觉这挺有意思。

  魏妮娜拿出一个六边形的彩色硬纸盒子,打开盒子就是棋盘。

  里面有六个色的猫眼玻璃球,那就是棋子。

  棋盘上整整齐齐有很多孔,魏妮娜把一个色的猫眼玻璃球放到六角棋盘的一个角上的圆孔里面,比划着如何跳到对面的角里,谁先全部把棋子跳到对面的三角区里面就算赢。

  以前都下过跳棋,魏妮娜的解说显得啰嗦且多余。

  四个人刚刚摆好各自的棋子,小飞来了,要求加入,不让加入就拿出他惯用,且一用就灵的手段——胡闹,瞎搅合。

  这手段在家里非常见效,这不是在他家,都不吃他那一套。

  魏妮娜不想叫小飞他来搅缠,叫顾大海收了跳棋,到她在的那节车厢去下。

  杜妮娅起身要与他们一同去魏妮娜那节车厢,哐当、咣当,火车过道岔晃动得厉害,陶建国没站稳差点扑到杜妮娅身上,这回是她脸红了。

  小飞要跟着他们,想和他们一起去下棋,魏妮娜不答应,叫杜妮娅劝小飞不要跟着。

  小飞老大不高兴,回到他妈妈跟前,要他妈妈给他买跳棋,而且马上要买到手。

  “侬个小赤佬,阿拉到啥地方给侬买,自己玩扑克!”金桂说着拿了扑克递给小飞。

  小飞要他妈妈和他玩扑克,金桂嫌小飞爱耍赖,不按规矩来,只能赢不能输,他的黑桃三可以管住你的大王,你的大王不能管他的黑桃三。

  金桂逗弄小飞,叫他和妹妹二囡玩扑克。

  小飞嫌二囡太小,牌认不全不说,比小飞还赖,和她玩牌,一张牌都不给你,牌全都是她的。

  没法和她玩,小飞找同车年龄相近的小孩子玩去了。

  小飞找到老厂这次一起调到内地姓黄的邻居,这家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妹。

  这四个孩子名字取得有点绝——黄金龙、黄金虎、黄金豹、黄金凤。三人的小名也简单而不失厉害——小龙、小虎、小豹、小凤。

  小飞和龙虎豹三兄弟在咣当咣当响,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来回追逐跑动,闻着厕所散发出淡淡的尿素合着消毒水味道,感觉非常兴奋和惬意。

  玩了一会,那三兄弟和小飞起了争执,小飞和他们撕扯起来。“龙虎豹”这多厉害,小飞不是他们的对手,占不了上风,好在边上都是熟人,把他们拉开了,小飞才没吃大亏。

  铁路边上的电线杆子和树木快速地在车窗外面往后跑过,太阳躲到天边的火烧云到后面休息了去。

  不知不觉就快入夜了,车厢里的光线暗下来不久,车厢里的灯亮了,列车员推着卖饭的小车一个劲地叫嚷:

  “让一让!让一让……”

  小飞问他爸爸:“浪一浪是什么意思?”

  他爸爸笑了说:“不是浪一浪,就是让一让,就是不要挡路的意思。”

  小飞又问:“挡路是什么意思?”

  他爸爸说:“挡路就是过不去的意思。”

  小飞还问:“过不去是什么意思?”

  他爸爸说:“就是卡住了,不能往前走的意思。”

  小飞再问:“不能往前走是什么意思?”

  ……

  杜月旺不认为小飞在故意调皮,还是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引得旁人一阵笑。

  大家肚子都饿,埋怨这么晚才来饭。

  推车卖饭的年轻女列车员骂骂咧咧,气不打一处来,就像谁再多言多语,那舀饭的瓢就要给谁敲脑袋上去似的。

  见她凶巴巴的样子,大家也都不言语了。

  金桂买了饭,到隔壁车厢找杜妮娅和杜月旺回来吃饭。

  杜妮娅第一次吃火车上的饭,居然说火车上的饭菜比家里的饭菜好吃。

  这话一出,惹她妈妈不高兴了,家里的饭都是她做的,居然还当不到这火车上的破盒饭吃。

  杜月旺也诧异,从来没人评价说火车上的饭好吃,叫杜妮娅坐一个月的火车,吃一个月火车上的饭,看看这饭好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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