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得起冬瓜灰的意思就是,倒霉事要接连着来!活得时间长了,谁都有可能遇到。
第二天一早,出事了。侯家除了侯家老爸和侯家姥姥,全家煤气中毒!
姥姥早晨起来进屋舀米准备煮稀粥,发现侯家老妈倒在地下,一地大小便,一屋子臭味。
姥姥以为侯家老妈昨天晚上寻了死,嚎天哭地。侯家老爸到屋里看,吓坏了,叫来邻居——妇产科钟医生帮忙抢救。
钟医生发现屋子里煤气味太重,说八成是煤气中毒了,叫赶紧打开门窗。侯家老爸急急忙忙打开门窗。钟医生一个个看了瞳孔,试了鼻息,听了心跳,说都还活着。
又来了邻居帮掐人中,扇凉风,过了好一会,一个个才缓过劲来。侯爱彪干呕,头晕,站不起来,送医院输氧吊盐水,第二天就基本正常了。
见家人都没事了,姥姥又数落起侯家老爸,侯家老爸来驴脾气了,把煤炉子端起来就给撂屋外,刚买的铝制马勺摔两半,煮稀饭的铝锅给踹瘪了,顺手扇了侯爱泽、侯爱东嘴巴子,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侯家老妈到厂革委会那去告侯家老爸。
现在革委会的负责任就是熊司令,听了侯家老妈对侯家老爸暴行的讲述,看了侯家老妈头上的青包,没生气,反而开心得很,哈哈大笑。
熊司令竟然学起了北方话:“妈拉巴子!侯大毛啊,侯大毛,呵呵,你个别肚子(瘪犊子),我看就他妈一个大毛猴!”
他边上一起的造反派听了这话都笑。侯家老妈想笑,但忍着。
熊老大的老爸熊司令一挥手,叫人把侯家老爸抓起来,送到采矿区监督劳动,说要上报县公安,天气暖和了,看能不能给弄到县里的“干校”去给关着。
造反派当天就把侯家老爸给押走了,侯家才消停下来。
侯家姥姥给孩子们讲了他们老爸瞎闹和打人的缘由:要他揭发睡在身边的阶级敌人,要看她的表现,是站在什么路线上,等等。
侯家老妈想起侯家老爸解放前跟八路军走之前老家定过娃娃亲,当年这事是瞒着她的,等有了孩子,就是有了老大侯爱毛,老家的媳妇找上门来,侯家老妈才知道这事。
姥姥气不过,侯家老妈也气不过——好好的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就被你个“二锅头”给糊弄去了呢!
找领导闹,领导向着侯家老爸说话,说他老家的媳妇是封建包办婚姻,那女人是小脚女人,不能跟着你丈夫闹革命,你俩是自由恋爱,你俩结合对革命贡献大等等。
侯家老妈不服,要闹,还要告。
领导找他谈话,做工作,说她不讲道理,胡搅蛮缠,再闹就要处分她。
她打听到,那些当领导的没有几个不是像他丈夫一样——家里有存“货”,外面还置新“货”。没辙,猫腿拧不过牛腿,只好作罢。
侯家老妈不叫侯家老爸上床,侯家老爸死乞白赖缠着不放手,见没人就扯着侯家老妈下跪。晚上不让上床,跪床边,天天如此,侯家老妈心一软,侯家老爸上床就风急火燎要干那事。
侯爱青不明白姥姥说“干那事”是什么意思,就问干那事是什么意思。
姥姥说:“你是从哪来的?不干那事能有你!”
侯爱泽听了哈哈笑。
到内地来以后,这单位都上不清楚侯家老爸在老家有娃娃亲这事。想起这事侯家老妈就是气,把这事作为侯家老爸的罪状给揭发了出来。
侯家老妈想,把这事给他通出去,即可算立功,也够他“喝一壶”的了,解解心头之恨,没承想却挨了一顿胖揍。
侯家老爸几个月没回家,天气暖和了,尤丽霞的老爸被解放了,三结合了,又到办公楼上班了。
侯家老妈嫉妒尤丽霞她爸爸官复原职,不服,说那是啥破主任,连一个办公室都没有,啥事都是熊司令说了算,还不是给人家拎鞋的货。
尤丽霞和尤丽红又来找侯爱青玩了,笑容也见驻脸上。虽然尤丽霞长得更泡臊了,但侯爱泽对她没有感觉了,暗地喜欢上了戚筱美。戚筱美个子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打中锋。
虽然她的胸部有些扁平,可打动侯爱泽的是她那打篮球穿短裤露在外面的大腿和小腿。看她打篮球侯爱泽就紧紧盯着人家的腿不放。
晚上睡觉,一闭上眼睛,两条大白腿还在眼前晃悠,梦里也有许许多多那样可爱漂亮的大腿在眼前晃悠。
那两条大腿搞得侯爱泽神魂颠倒,吃着饭,把泡萝卜想象成大腿啃,想着生活中有这么美好的大腿,他爸爸倒霉的事就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还不自禁嘿嘿笑。
侯爱青、侯爱东、侯爱彪以为侯爱泽又少了哪根筋,就告姥姥说侯爱泽没事傻笑,姥姥说笑比哭好,没事的,哪天你二哥要是整天哭不笑就麻烦了。
以前侯爱东就注意到,每每他爸吃饭的时候经常捏着个酒杯喝酒,慢吞吞夹菜,嚼菜,小口小口地咂酒,咂酒吱呀有声,喝一会就会看着墙微笑,仿佛墙上正放着有意思的电影。
他看的是墙上的空白处,好像他要尽量避开墙上画像的目光。早饭简单,可侯家老爸来了兴致,就着生黄瓜或泡萝卜也要喝上两口,仿佛这就是他人生全部的乐趣所在。
侯家老妈基本上每顿都要单独给老爸开小灶,单独炒一盘鸡蛋,或几条油炸小猫猫鱼之类的放老爸跟前。
小孩子嘴馋,要夹吃,老妈就会用筷子敲手;老爸会尽量把碟子往自己跟前揽,眼睛看着别处,用手挡孩子伸过来的筷子,如同在驱赶扑上去的苍蝇。
侯家大哥在家的时候对这样的搞特殊话的待遇提出过异议,但侯家老妈说,一家人的顶梁柱应该单独照顾,侯家老大估计老妈是怕他,老爸在家里骄横是由她给惯的。侯家姥姥也有同感。
给当家人单独开小灶,这似乎是东北人的习惯,侯爱东问了几个父母是东北人的同学,家里面都是这状况。还有更甚,家里来客女人不准上桌吃饭,这一点侯家还不至于。
侯爱东羡慕家是南方人的同学,父母和孩子都吃一样的饭菜,不搞特殊化。侯家孩子都对这特殊化敢怒不敢言,或说言了也没用,只好闭嘴。
侯家老爸吃东西嚼得嘎吱响,腮帮子的肌肉蠕动明显,犹如大蚯蚓在皮下拱来拱去。侯爱青看着有意思,就用手去摸老爸的腮帮子,这时侯家老爸就要从自己特殊化待遇的小盘里夹菜喂到侯爱青的嘴里。
侯爱青以为找到要吃的门道了,见老爸有好吃得就去摸老爸的腮帮子,或者嬉皮笑脸搂脖子,欣喜地看着闪烁着慈爱光辉的面孔,她爸爸把脸凑过去用胡茬子扎她的小脸蛋,痒痒得咯咯笑,老爸一高兴,就夹菜给侯爱青吃。
前几回这样耍嗲还有效,后来就没用了,拨开侯爱青的小手,眼睛瞪她,叫她老实吃饭,别调皮。侯爱青好委屈,噙着泪心里发誓绝对不觊觎老爸的小菜了,可转天又又忘了自己的誓言,乘老爸不注意,夹一筷子他的菜就放嘴里。
侯爱东开始认为酒一定很好喝,要不老爸为什么会爱不释手呢,好奇,背着人拿了老爸的酒杯,倒了瓶子里的灌了一口,刚想学老爸喝完酒咧嘴咂舌有声的时候,那酒把他喉咙辣得如同火烧,吐之不急,酒杯也掉下来打坏,赶忙收拾酒杯碎片。
侯爱东不理解——这么刺口辣喉的东西怎么就有人愿意喝呢?大人的世界我们不懂!虽然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想到全世界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忍受剥削阶级残酷的剥削,做牛做马,受苦受累,吃不饱穿不暖,侯爱东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