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难忘那天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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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降临,天空飘着毛毛雨,一切都那么没意思。侯爱东莫名地对家产生了抗拒,不想朝家走。

  以往这个时候如果是没下雨,有好多小孩子,在马路边、房前空地嬉戏玩耍。

  此刻不见人影,孤独而立的电线杆子上的暗淡路灯前,可见颗颗细小急速坠落的雨滴划过,给人凄风苦雨的感觉。

  侯爱东顺着公路向上走,灯光球场的灯没亮,大食堂前面的墙上又有翻新花样的各类标语。

  折腾一天,又累又饿。

  侯爱东想起还有午餐肉罐头没吃完,想找个地方躲雨歇息,顺便把那些美味无比,想着就流口水的午餐肉吃掉。

  汽车队有个大停车棚子,上次刘大嘿嘿和侯爱泽到那里面偷,哦,不能说是偷,是拿,拿那些彩车上面被染成花花绿绿的小灯泡。

  发现觉那车棚停了一辆华沙牌轿车,门可以打开。

  侯爱东和刘大嘿嘿偷偷进车里,换着坐到驾驶员的位子上,手握方向盘,挂挡踩油门,嘴里还模仿出起步、加油、挂挡、按喇叭、刹车的声响。

  这是刘大嘿嘿和侯爱东俩发现的秘密,俩人发誓不把这好玩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侯爱东想到这是一个好去处。走车队的后墙洞钻到里面去,轻轻开开华沙牌轿车车门,来到里面,又轻轻把门关上,坐到驾驶员的位子上。

  靠背有些后陷,坐椅也下陷,犹如椅子把人搂住,立马给人温暖舒适的感觉。

  刘大嘿嘿说这就是沙发,沙发就是这样的。

  以前侯爱东到他爸爸的办公室去过,办公室里有一对沙发,侯爱东曾经坐过。

  侯爱青光脚上去跳,跳得沙发里面的弹簧“嘎吱、嘎吱”响,把自己弹老高,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但可以看到对面修理车间房脊和天空的交界线,上面部分有些亮,下面漆黑。

  有只蛐蛐在车里叫,侯爱东有轻微的动作,那蛐蛐叫声就停止。

  侯爱东屏住呼吸,一点动静都不出的时候那蛐蛐就叫,还试探性地叫几声,待它觉得真的没危险的时候才连着叫,不歇气地叫。

  小蛐蛐,玉米粒那么大个小东西,叫起来的动静倒不小。

  你叫就叫唄,好像还和谁耍心眼似的,侯爱东觉得这蛐蛐讨厌至极——这世道,连蛐蛐都这么“贼”。

  这蛐蛐是公的母的?

  叫给谁听?

  烦人!

  侯爱东拿出剩下的午餐肉罐头掏干净吃了,用手指把里面刮干净,舌头把手指舔干净。

  搜了挎包,期望能发现些遗忘的馒头渣,事与愿违,只有几粒土坷垃。

  侯爱东口渴,但又不敢出去找水喝,他知道,他必须悄悄地去,正如他悄悄地来,不给自己和别人惹麻烦。

  侯爱东想起了家里当热水袋用的盐水瓶子,那瓶子晚上暖被窝,第二天就着余温,还可以喝那盐水瓶里的水,眼下有这样一瓶子水多好。

  驾驶座的沙发座椅合着身体的热力把潮乎乎的衣服捂干了,一阵困倦袭来,迷迷糊糊,麻痳眨眨,飘飘然然,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几生几世,或许就是一瞬间,侯爱东回到了家……

  侯爱东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吃着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仔细看,家里人除了自己和大哥,其他人都在。

  侯爱东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想参与进去,可自己像个氢气球一样飘在天花板上面,无论如何用力都下不去。

  不可理解的是,他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侯爱东极力叫喊,可就是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来。

  家里的地面全是光洁的冰面,四面墙上也是冰雪,屋里非常寒冷,家人在桌上说笑,好像都感觉不到一丁点寒意,就连最怕冷的姥姥也都还打着光脚,变了形的五寸金莲小脚露在外面,不嫌冷,好像在和侯爱青比脚的大小。

  可笑的是,侯爱青的脚也变得像姥姥的脚一样,和躯体的大小不成比例,还尖尖的像形状不归整刮掉皮的地瓜。

  老爸还是捏着酒杯,含笑虚眯眼睛,注视着杯中酒,像在看西洋镜,仿佛只要有酒,脸上不再涂抹忧愁。

  门开了,大哥一身军装,军帽上红星闪闪,英姿飒爽,大家都起来迎接他。

  奇怪,大哥什么时候成了解放军呢?

  大哥放下背包,坐到桌前,春风得意,喜笑颜开。

  但侯爱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着急,极力打开自己的听觉。

  听到了,听到了,大哥居然唤侯爱彪叫侯爱东。

  侯爱东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我是侯爱东,大哥怎么管侯爱彪叫侯爱东,叫侯爱东呢?

  那侯爱彪又是谁呢?

  那我,真正的侯爱东呢?

  难道我不曾存在过?

  侯爱东凄凄然落泪,泪像雨点一样落下,这泪好像是氢气球里的气,泄漏之后,侯爱东就开始下落,落到桌前坐下。

  桌前蓦地只有他一个人了,桌上的碗盘里空空荡荡,干干净净什么吃食都没有。

  墙上的冰雪开始融化,侯爱东觉得又冷又饿,蓦然发觉自己一丝不挂,想找东西把自己遮掩,但全身麻痹无法动弹。怎么会这样?感觉自己羞耻得无地自容!

  墙上的伟人画像变成了光芒四射的太阳,照得他眼花缭乱,极力想逃避这受不了的光芒——蓦然侯爱东从梦中醒来!

  有强光从华沙牌轿车前落满灰的挡风玻璃外面照射进来,照得侯爱东睁不开眼睛。

  侯爱东意识到这是才开进车队的汽车车灯照到了挡风玻璃上面。

  侯爱东一侧身,躲卧到驾驶员的座椅上。

  过了一会,开进车队坝子里的车熄了火,大铁门哐当哐当响了几下,外面又安静下来。

  感觉有些冷,侯爱东用挎包堵住侧面玻璃上面的缝隙,防止冷风吹进来,躺下,卷曲一团,极力用意念驱赶寒意,把自己的体温升上来。

  侯爱东望着车窗外面,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天空从漆黑变成蓝钢笔水的颜色又到天光大亮,麻雀开始在车棚的房梁上喳喳叫。

  麻雀北方叫叫家雀,本地人叫麻雀,这麻雀还有另一个意思——小孩子的“***”。

  想到这,侯爱东想笑,伸懒腰,打哈欠。那麻雀的叫声有些疲沓软弱,侯爱东听出有点像嫩麻雀,不像老家贼的叫声那么尖锐而有穿透力。

  侯爱东想到车外去观察一下,看能不能掏到鸟窝。车队坝子里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还有人说话,对面修理厂房里有铁锤敲击铁件的响动。

  侯爱东想到自己是偷偷摸摸来这,应该偷偷摸摸地走了才对。

  被人发现揪住,说不定又给安个什么倒霉的罪名在身上,别惹些个麻烦!

  肚子饿了,该回家吃饭了。

  侯爱东弓着腰,悄悄从来时的墙洞溜出去,来到马路上,往家走,遇到涂晓丰的弟弟小波。小波拦着侯爱东跟他说合伙做滑轮车的事。

  小波说他已经找到两个大小一样的汽车上的弹子盘(轴承),还比了大小,叫侯爱东再找两个,一共四个,就可以做滑轮车了。

  侯爱东肚子饿得慌,没心思继续听小波有关做滑轮车技术细节的讲述,说要回家吃饭。

  小波觉得奇怪,这都啥时候了,还没吃早饭,任侯爱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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