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回家,早饭已经吃完一阵子了,锅碗都洗得干干净净,没见有什么现成可吃的。
侯爱东拿了个生红苕,衣服上擦了擦,把表面的皮啃了吐掉,吃里面。
侯爱青翻看侯爱东放桌上的书包,发现了里面的午餐肉罐头盒,说要告他偷吃罐头。
侯爱东说是捡的罐头盒,侯爱青向侯爱东要那罐头盒,说老爸要从矿区食堂捉一只猫回来,她要拿那罐头盒当猫碗喂猫。
侯爱彪进屋,叫侯爱东让开,别坐他平时坐的位子,他要看书。
姥姥和侯爱泽看到侯爱东也没有说什么,好像他不曾有消失了一天一夜的事一样。
要自杀的事侯爱东已经忘到脑后去了,沮丧的是兄弟妹妹对他消失一天一夜漠不关心。
过了两天,侯爱泽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问:“侯爱东,你前天‘死’哪去了?妈叫我去找你。我到哪去找你?以后往哪‘死’先打个招呼!免得叫老子到处找!”
跟弟弟充老子?侯爱东气愤:“老子?我看你个锤子!”
侯爱东这一年长高了许多,也长壮实了许多,侯爱泽跟他对打取胜的可能不大了,抬手准备给以爆栗的手又收了回来。
侯爱泽有意把话扯到一边去,防止尴尬进一步深化,对侯爱东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不?”
话刚开口又停下,做出神秘的样子,四周看看,观察别人,希望得到别人关注和好奇。
侯爱东和侯爱彪没人把侯爱泽要说的话当回事。
侯爱泽有些尴尬,接着说:“前天晚上,半夜,车队里闹鬼了!”
侯爱东一听这话,忽然想起前天晚上自己就在车队的车库里呀!
心里一惊,背皮子一凉,打了一串喷嚏,好像有鬼附身,后怕起来,侯爱东顺口问了一句:“那,后来呢,鬼跑哪去了?”
侯爱青督促侯爱泽别卖关子,接着讲。
见有人感兴趣了,侯爱泽开讲:“我听一个白胡子老头给我讲的:七月七的半夜,在场坝子里面,还有十字路口,要没有月亮,要阴天,扣上七匹瓦;还得十四岁以下的男孩,属龙,属虎的不行,还得要长有阴阳眼的人。”
“阴阳眼是啥样的眼睛?”侯爱青打断侯爱泽的话问道。
“我看看!”侯爱泽假巴意思盯着侯爱青的眼睛看了一下,“你不是!”
侯爱泽又装模作样凑近侯爱东眼睛看。侯爱东说:“滚一边去,烦人!”。
侯爱泽要看侯爱彪的眼睛,侯爱彪说:“不关我事!”
侯爱青说:“你快讲麻,别啰嗦!”
“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腰缠猪血浸染的麻丝带,烧三炷香,口念玄门咒。”侯爱泽说,“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哭夜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夜睡到……哦不对,不是这个。”
“刘大嘿嘿他哥‘刘大忽悠’都讲过几百遍了,有谁见到过白胡子老头?”侯爱彪嗤笑说,“猴子吃包米——瞎掰。封建迷信!”
“四哥你闭嘴,叫二哥讲啊!后来呢?”侯爱青问。
侯爱泽一摊手,指了一下侯爱彪:“后来?你问他。反正有人说在车队看见鬼影子了!”
侯爱东突然感觉自己先前寻死的想法非常荒唐,第一次感受到,只有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才最温馨,最踏实。不敢多嘴,这“闹鬼”的事八成和那天晚上他在那有关。这之后通过大家的说法,侯爱东基本上理出“闹鬼”之事的头绪来了。
“我要做鬼就做馋鬼,想吃啥吃啥!”侯爱泽说。
“牛头不对驴嘴!馋鬼是啥都没吃着馋死的,瞎掰掰。”侯爱彪说,“我要做鬼就做懒鬼,啥事都不做,谁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要做鬼我就做死鬼,鬼都死了,谁敢怎么地?”侯爱东说。
“我要做鬼就做恶鬼,谁都欺负我!我就吃掉谁。”侯爱青指着侯爱泽说,“包括你!”
侯爱泽一巴掌打开侯爱青指过来的手,把侯爱青打痛了,脸马下来,小拳头擂到侯爱泽的背上。
……
车队里停的华沙轿车原来是省城里一个**派头头的专车,当年在街上行驶的时候,被敌对派的神枪手,一枪把开车的驾驶员给打死了。
这华沙轿车车平时都是那造反派头头亲自开车,那几天工作太忙,据说忙得他三天都没时间拉屎。
太累了,就由同行的驾驶员开车。
一颗子弹从打开的侧窗打入,正中驾驶员的太阳穴,当场毙命。
除了座椅上沾了血,那车没有任何损坏。
但怪事来了,从那驾驶员被打死以后,那车无论如何都无法启动。
找人修,可就是修不好,拖到几个单位找有经验的师傅,都查不出毛病出在哪里。
省城造反派打听到铜分厂有个老师傅,十四岁就跟南洋人学修理汽车。
这师傅姓蒋,解放前,解放后,干了几十年汽车修理。
后来只开车不修车,问他为什么不修车,他说修车太简单,又累人,不修。
遇到车修不好,或找不到毛病在哪的时候,就请他,他鼓捣一阵子,马上就指出毛病所在。
拆开一看,果不其然,正如他所说,分毫不差。
铜分厂的老机械工程师都佩服他的修理技术,要不是有历史问题,评个八级工、技师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这蒋师傅时间长了就名气在外,那修不好的华沙牌轿车就大老远的从省城拖来叫他修。
车拖来以后,蒋师傅说给看看毛病出哪可以,车他不给修。
没法,蒋师傅就这么牛。
只有把那华沙牌轿车停那等蒋师傅心情好,有空给找找毛病出在哪。
还没等到蒋师傅有空,却出了岔子。
有一天,蒋师傅开车到火车站回来,不知道啥原因,车大灯一直都亮着。
有人问他,大白天的把车灯开着干什么?
这蒋师傅,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来了哪门子邪气,居然说,这**太黑暗了,不开灯不行!
又有人问他为什么大灯一个亮着一个不亮?
他说,这个社会干什么都要睁只眼闭只眼!说这话还得了,当时就被打成了****,弄到万家煤矿劳*去了。
那辆华沙轿车就停在车棚里一直没人修。
刘大嘿嘿带侯爱东第一次偷偷到那华沙牌轿车里去玩的时候,侯爱东就发现车椅子靠背上有黑乎乎的像血的印渍。
侯爱东问刘大嘿嘿那是不是血,刘大嘿嘿嘻嘻笑说是“经血”。
刘大嘿嘿比侯爱泽大几岁,这方面已经懂事。
见刘大嘿嘿笑,侯爱东以为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事实上那就是被打死的驾驶员遗留的血迹。
原来侯爱东不知道那华沙轿车可怕的传说,这之后听说了那些有关华沙轿车可怕的传说,着实后怕。
想起自己在死人的位子上睡了一晚上,侯爱东顿感毛骨悚然,背皮子发凉,后悔不迭,怕染上了什么鬼气、妖气、邪气。
那天侯爱东是靠在方向盘后面的座椅上睡着的,半夜从前面射来的汽车灯光照着了他,挡风玻璃上面有灰,刚开进汽车队坝子的汽车的车灯把侯爱东照醒后。
侯爱东马上躲了下去,对面车里的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看见华沙牌轿车里一个人的轮廓,晃眼就不见了。
本来那华沙牌轿车就邪门,这样可能把侯爱东当鬼影子了。
侯爱东弄明白这闹鬼的来龙去脉事,可能和自己有关。
侯爱东把那天穿的裤子,外衣加洋碱泡了两天,到水管台子狠狠地洗了又洗。想起自己的头发在那死人的血迹上磨蹭过,又洗澡洗头。
姥姥都不明白侯爱东怎么突然讲究起来了。
侯爱东睡觉不敢闭灯,不敢闭眼睛,没事就想象那驾驶座位上被打死的驾驶员的过程和死时的样子。
后来侯爱东又听说,那被打死在车里造反派头头被敌对派绑了去,点了天灯——活活地把人的眼睛给抠掉,在眼窝子里放上灯油,点着灯捻子。
和那造反派头头有两个相好的女人,被抓去四肢反捆吊着,把**穿了绳子,一边一个油灯点燃吊着,火苗燎着**,这叫“观音掌灯”。
点一盏油灯挂在下面,这叫“火燎仙人洞”。
两天两夜,把人活活给折磨死。啧啧,真吓人!
想到这些,侯爱东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要发神经病了!要打要闹,要狂闹,要把他恨的几个人打得皮开肉绽。
侯爱东准备了劈柴刀,准备瑜疯子再来骂就两刀把她砍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抓着就抵命,被枪毙正好,也用不着麻烦自己杀自己了!但这瑜疯子有心灵感应,那一阵子就是没来侯家门前骂。
侯爱东想发泄一点点怨气出来,但没有地方,没有机会,只有苦逼地往回憋。
实在受不了就背诵****辟邪、驱邪。没承想这一招还非常管用,心里就慢慢踏实了许多,心也不虚了。
侯爱东把做梦和xxx握手的事给别人说,别人都说他吹牛,说多了就说侯爱东是神经病,这事给姥姥说,连姥姥都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