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都期盼厂里谁结婚。
期待的是婚礼完了就要向屋外围观的小孩子散糖,就是一个个发糖给大家,这也叫撒糖。
但在围观的人多,场面难以控制的情况下,就把糖往大家头上撒,像天女散花。
不论是散糖还是撒糖,到最后都要变成抢糖。
结婚的新娘、新郎是谁,他们的爱情甜不甜美,以后的婚姻幸福与否一点都不关心,围观的小孩子并不多于关心,当然这也用不着他们关心,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开始撒糖或散糖。
厂里有两个大人也积极参与抢糖,一个是财傻子,还有一个当仁不让的就是瑜疯子。
许多人都不清楚财傻子到底姓什么,也把他男人名里的字给她安上,故而叫财傻子;瑜疯子的称呼也是这样来的。
这俩一疯一傻都眼疾手快,而且堆头大,小孩子都不是她俩的对手。
有她俩在,抢糖的冠亚军非她俩莫属。
瑜疯子体壮臀大,本地人把臀部叫“箩兜”,瑜疯子箩兜一甩,几个小孩子就得倒地。
有一次,瑜疯子和财傻子俩人抢糖打了起来,小孩子们就起哄,也不看新娘子、新郎官了,看她俩打架。
经常是瑜疯子体强占上风,财傻子搞得脸青,唇破,发落,头起包吃大亏。
以前侯爱东也喜欢参与婚礼抢糖,但对于其结了婚的女人都要大肚子,生孩子,坐月子,生个肉唧唧的小孩子。
坐月子额头上都要缠上毛巾,用*头奶孩子,把孩子当个“金包卵”一样对待,诸多事情不可理解。
都说生孩子要流好多好多血,就好比鬼门关前走一趟。
既然是死里逃生,为什么都还乐此不疲?
侯爱东原来百思不得其解,当自己身体发育后,乃懵懵懂懂,听了大他一些男孩的“怪话”,讲的“怪”故事以后,有了一些了解——这男女之间大有名堂。
男人喜欢议论某某女人长得漂亮,女人也爱议论某某女人长得漂亮。
周围邻居和同学都说侯爱青长得漂亮,但侯爱东没有看出来,他认为侯爱青只是爱臭美,卖弄风骚,就像故事里的狐狸精一样。
小时候有一次侯爱东老妈叫他给侯爱青擦屁股,侯爱东叫侯爱青撅腚,侯爱青不听,侯爱东搡了一下侯爱青,侯爱青一个坐蹾下去,坐了一屁股屎,哇哇哭。
侯爱东老妈见状劈脸就是一巴掌,说侯爱东故意捣蛋,如果不把侯爱青的一屁股粑粑给收拾干净,就要了扒侯爱东的皮!
侯爱青长大了点,白天不在尿罐里拉屎尿了,爱到公厕去凑热闹,专门邀请邻里同龄的小姑娘一同前往,犹如去参加宴会一样正式而隆重。
侯爱青蹲厕,喜欢与人聊天。
厕所本是个臭地方,解决完“问题”应该尽快离开,可她和她的小伙伴却把那当成休闲聊天的地方了。
厕所待久了身上就被熏得有股臭味,姥姥耳朵不好用,鼻子却尖,闻到侯爱青从厕所带回来的味,就叫侯爱青到外面拍拍身上,敞一会再进屋。
侯爱青觉的姥姥矫情,连这也闻得出来,怪不得姥姥是属狗的,据说狗鼻子就要用。
姥姥说侯爱青身上有厕所味,侯爱青把鼻子凑胳臂上闻,可就闻不出味来。
蹲厕的时候苍蝇找热乎地方,往光腚上落,痒痒,赶苍蝇把屁股拍啪啪响,蹲厕的小姑娘乐得哈哈笑。
侯爱东在厕所外面几次听侯爱青几个在里面笑,回来就问侯爱青,傻啦吧唧几个在厕所里笑啥,还一起唱歌,歌声嘹亮。侯爱青不告诉他。
粮食不够吃拿红薯抵。
这地方把红薯叫红苕,入乡随俗,一家人也都叫红苕不叫红薯了。
红苕收获季节,到自由市场,一筐筐往家买,吃得大人孩子涨肚不消化,打嗝冒酸水,还经常放连串屁。
当地有一斤红苕三斤屎的说法,以前有次天黑侯爱青不敢上没电灯的公共场所,蹲屋前的菜园子里拉屎,不小心一屁股坐到自己拉的那泡红苕屎上。这泡屎忒大,侯爱青只知道哭。
侯爱东上跟前看侯爱青哭啥,没承想他妈把侯爱青坐屎堆赖他头上,硬叫侯爱东给收拾。
新鲜的屎臭,比不新鲜的屎臭还要难闻,这和食物相反。
侯爱东搞不懂,为什么人和猫狗不同,小猫小狗每次拉完粑粑经常要闻闻粑粑,人却不然,拉完粑粑尽快离粑粑远点。
侯爱泽以前看他爸喝酒就讨厌,但后来还是习惯了,当然不习惯你也得习惯,这家里他是老大,你是老几!
侯爱东听人讲,红薯见酒要烂,偷偷拿他爸的酒往红苕堆上洒。
红苕也是粮食,老人说糟践粮食要被雷劈,侯爱东知道这是糊弄人的话,但下雨打雷还是按老师讲的,不到树下避雨,不在坝子里打伞,不过这是科学,不是迷信。
侯爱东拿他爸爸的酒往红苕堆上洒了三次,红苕烂掉一两百斤。
侯家老妈和姥姥叨咕,这是什么回事呢,好好的红薯说烂就烂,烂得这么快这么多是怎么回事了呢?
每每这时侯爱东也帮着清理烂红苕,削掉坏掉的部分,嘴里说可惜,心里只想笑。
这之后家里很少买红苕连顿吃了。侯爱泽一举三得,既消耗他爸的酒,又避免吃他不喜欢的红苕了,还经过科学实验长了见识。
就洒那么一点酒,红苕烂得那么快,那么彻底,暗自高兴之余也感觉意外。
男孩爱看打仗的电影,侯爱东也爱看。
打仗的电影主要有几部:《地雷战》、《地道战》、《智取威虎山》、《奇袭》、《南征北战》。
《地雷战》里面有个二嫚很讨侯爱东喜欢。
二嫚短发,妹妹头,头上短发上还扎了个刷把辫,活泼跳赞,机灵可爱。
李铁梅、喜儿、琼花模样虽然都漂亮,但都命太苦,太倒霉,不像二嫚那样幸福快活。
侯爱东暗暗迷恋上了《地雷战》里的二嫚!而且喜欢得食不甘味,朝思暮想,夜不能寐。
侯爱东搞不懂这状态是幸福还是痛苦,但闹心,挠心这是真的。
随时打听周围厂矿放电影的消息,只要是地雷战,侯爱东就不远十里、二十里走去看。
整天脑海里都浮现着二嫚电影里的一举一动,好像有一个活生生的二嫚生活在他的脑海里。
那可爱的二嫚只不过是银幕上的影子而已,抓不着,摸不着,电影一结束她就无影无踪,这种求而不得的事苦得叫人难受。
侯爱东感觉奇怪的是,这样日思夜想的可人儿,为什么不在他的梦中出现呢?
梦是自由的,梦是自我的,侯爱东以为梦中自我可以支配梦境的发展及走向。
侯爱东决定把银幕上可爱的二嫚搬入他的梦里,在梦里相见,相爱,形影不离,过上甜蜜恩爱美妙无比的日子。
可就是奇了怪了,侯爱东经过长时间努力,二嫚始终没有走进他的梦里。
侯爱东想到《老三篇》里的《愚公移山》,决定像愚公学习,一直想下去,直到二嫚走进他的梦里,再从他的梦里走到现实中来!
每每想到这,侯爱东幸福满满,觉得生活很有意思,脸上就显现出了幸福而甜蜜的笑容。
侯爱东听一些大人说,如果男人没结婚,没与女孩子干过“那事”,死了之后到阴间就要挨“欠逼棍”。
这欠逼棍,直打得你皮开肉绽,死不如生!
侯爱东庆幸上次没有死,还不至于挨欠逼棍。
怎么当时没想起这茬呢,要是真死了那多冤啊!
侯爱东想到之前寻死的事简直不可思议,好在没死成,好在别人都不知道。
电影上二嫚只是可爱勾魂的影子,电影一放完了,就被放电影的收到胶片盒子里拿走了。
想在梦里制造个二嫚又不成,侯爱东决定在现实里寻找二嫚的代理人。
学校有两个叫二嫚的女孩。一个太小,去年才从幼儿园升学到一年级,小脑袋大额头,与电影里的二嫚相去甚远。
还有一个二嫚是侯爱东一个班的女同学,但其形象太“倒饭”了——弯刀眉毛蛤蟆眼,外加鲢鱼嘴,邋里邋遢的,人给取外号叫“鼻涕丫”,实在有辱二嫚的美名了!
名字套不上侯爱东心中的可人儿,就从形象上来寻找。
侯爱东意外发现,螣纹矿有个女孩子非常像二嫚。
这女孩子是螣纹矿子弟校中学篮球队的队员,篮球场上人们都叫他三妹。
从口音上来判断,这三妹是上江人。
三妹性格泼辣,在球场上咋咋乎乎,嘻哈吆喝,笑得可人,这一点也像《地道战》里的二嫚。
侯爱东对电影里二嫚的思念渐淡,转而开始关注三妹。
这山沟沟里只要有螣纹矿女子篮球比赛,侯爱东就要前往观看。
三妹那迷人的大腿、小腿、笑颜,球场上蹦跳的身影搞得侯爱东神魂颠倒。
这是实实在在存在于生活中的人,有时从她身边经过,伸手可及,并且可以嗅到她销魂的体味。
侯爱东开始胡思乱想,所能想到的俩人风流云雨的事都想到了,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也想到了。
但有时间侯爱东又觉得三妹是那么的圣洁,不应该用淫思秽想去玷污一个心中喜欢的女孩子。
侯爱东喜欢三妹最多也只是眼睛打打牙祭,思想打打饱嗝而已。
人家三妹根本见没有正眼看过侯爱东。侯爱东有时候都耻笑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有时侯爱东莫名其妙信心满满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配得上三妹,只不过是没遇到英雄救美,进而一救钟情的机会而已。
侯爱东寻思,要不要经常在河边转转?万一哪天三妹掉河里了,正好碰见,把三妹给救起来,美事就成了!
但这样的事只在侯爱东的胡思乱想里出现,现实里根本就没有发生,好像永远也没有要发生的迹象。
这事有点可笑,不过这世界上好多事都是荒唐可笑的。
人家三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侯爱东的存在,更不知道侯爱东想她想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