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操社会”,也就是原来说的跑江湖。
女孩子读完书,没工作,无所事事在家呆着。
男孩子野,在家呆不住,能赚钱就赚点钱,挣不到钱就东游西逛,在社会上溜达。
操社会不是好话。说话爱往狠里、坏里说的人就把男孩这状况叫操社会。
侯爱泽初中毕业后到二机厂做临时工,经常不回家了,挣到钱了自己买了蓝色网球鞋、白色网球鞋,又托二机厂的熟人在上海买了回力球鞋,穿着到处显摆。
侯爱泽给侯爱青买了白网球鞋,还给两包白鞋粉,当着侯爱东侯和侯爱彪的面教侯爱青洗鞋的要领:
鞋帮子和鞋尖一定要刷白,要保持这部位的洁净,白鞋粉不上到胶面上。
鞋帮子就要每次洗刷干净,否则时间长了鞋帮子就不白了。
还不得踩钉子,胶鞋底子有了洞,下雨天鞋里要进水等等。
侯家姥姥说过,要请客,要么全都请,要么全部都不请,不能落下一个,落下一个不请就得罪人了!
给侯爱青买小白鞋,还在侯爱东和侯爱彪面前显摆,她倒是高兴了,却不知道侯爱东和侯爱彪为这事窝了一肚子火。
侯爱东和侯爱彪不知道侯爱泽是偏心眼还是有意在气他俩。
侯爱青才穿没几天的白网鞋就无缘无故地不见了一只,问了家里人,都说没见着。
侯爱彪帮侯爱青各处找,拿镜子反射光照了床下面,踮脚伸长脖子望了房顶,都不见踪影。
侯爱东怪侯爱青自己不看好自己的鞋,八成是被人给偷了去呢!
侯爱青说:“偷鞋的也怪了,为什么偷一只?”
“证明这偷鞋的只有一只脚唄!”侯爱东看了侯爱青那只单下的鞋说,“这小偷是左脚没了,把右脚的鞋给偷走了!”
“不可能,还没见有少左脚的人呢!”侯爱青说。
“可能你穿出去忘了把那只鞋穿回来了吧?”侯爱彪说完这话自己笑了,侯爱东也跟着笑。
侯爱青把剩下的那只鞋往地下一摔,冷笑两声:
“哼哼,我知道你俩在使坏,别把我当傻子!这点事我还看不出来。哪天等你俩睡着了,把你俩的**割下来喂狗。呸,狗都不吃!”
侯爱东和侯爱彪没想到侯爱青说得出这样狠毒的话,感觉这事做得有点过头了,一时语塞,也收了笑容,现出尴尬样的同时又感慨,侯爱青长大了,也学坏了,知道**是什么玩意了。
侯爱彪胆小,心软,怯生生说:“在仓房后面柴火垛里。”
侯爱青听话立马到柴火垛去找,翻了一阵子,没见鞋,揪着侯爱彪叫他去给找,也没找着。
这可惹着侯爱青了,像个小泼妇对侯爱彪大骂。
侯爱东却笑得不亦乐乎。侯爱彪一脸茫然,见侯爱东笑,指着侯爱东说鞋是侯爱东给拿了。
侯爱东当着侯爱青的面,指着侯爱彪说:“别转移斗争大方向,挑动群众斗群众!”说完自个溜了。
侯爱东到螣纹矿家属区溜达,看能不能见到三妹。
螣纹矿家属区转悠了一阵子,又到螣纹矿子弟校去转悠、
三妹的影子都没看到,侯爱东却看到螣纹矿那几个出了名的坏小子。
那几个小子里有个外号叫“肖牙膏”,看见侯爱东,眼露凶光,还和边上的小子指侯爱东。
侯爱东想起上次刘大嘿嘿和肖牙膏约架,侯爱东也被刘大嘿嘿叫去扎场子(助阵)。
肖牙膏和刘大嘿嘿都准备了三节棍,各自比试了一番,正准备开干。好在双方的家长得到消息,及时赶到,制止了打斗。
侯爱东估计肖牙膏认出他来了。三妹一时看不见是小事,以后还有机会,自己一个人不是他们几个的对手,怕挨揍,急忙往回走。
肚子饿了,估摸是挨近吃晚饭的时候了,窥探家门口,没见有“战斗”的迹象,战战兢兢进了家门。
一家人都围着饭桌说笑,不见要开饭的迹象,侯爱东靠着他老爸坐下,与侯爱青隔开,怕她突然打将过来。
“多少年不打仗了,没看地图了,无锡好像是在上海那嘎哒。我知道天津在北京东边,那年解放北京还从天津过了。”侯家老爸说,“天津那狗都不理的包子可好吃了!天津人看样都不傻,那的狗怎那么笨呢,那么好吃的包子怎么会不理?后来才知道不是狗傻那回事。嘿嘿。”
“包子臭了狗肯定不理包子了唄。”侯爱青说。
“大便那么臭,狗还抢着吃呢!”侯爱东说。
“那你怎么不跟着抢?”侯爱青戗侯爱东。
东拉西扯了一会,侯爱东才搞明白,还没开饭是在等侯爱泽从二机厂的食堂买“狮子头”回来。
侯爱东担心侯爱泽怎么把那么大的狮子的头给弄回来,但又不敢开腔,怕说得不当,闹笑话,把自己显得傻气。见家人都欢心喜气,侯爱东估计狮子头应该是很好吃的东西。
待到天黑尽了,还没见侯爱泽回来,侯爱东饿得难受,侯爱青趴桌上快睡着了。侯家老爸吸着烟,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如同和一个无形的人谈话。
侯家老妈正决定不等侯爱泽的狮子头,要宣布开饭的时候,侯爱泽喜气洋洋地进了家门,小背篼放在桌上。
背篼里有个小铝锅,锅边絮着稻草,从里面端出小铝锅,放桌上,摸了摸锅外壁,侯爱泽出了口长气说:“还没凉!上次铁成刚从厂食堂两手端着狮子头回家,走了那么远,要到家门口摔了跤,要到嘴里的好东西全都打倒了。”
打开铝锅,香味钻心眼冲脑门,口水盈腮往肚里咽。其实这狮子头就是鹅蛋大的红烧猪肉圆子。
侯家老爸说这就是北方大四喜丸子,他以前吃过。
侯爱泽做主:老爸分得一个整狮子头,老妈和姥姥一家分得半个,自己本人、侯爱东、侯爱彪、侯爱青各分四分之一。
这狮子头还瓷实,菜刀切得整整齐齐没见碎。
铝锅里的汤大家平分,吃得意犹未尽,没过瘾,心里欠兮兮还想吃。侯爱东把大米干饭倒进空了的铝锅里,把汤水蘸了个干干净净,独自一人吃下肚,打了两个饱嗝,猛劲嗅那打出的饱嗝,似乎要把那香味都吸回去,以免跑了可惜。
侯爱泽看着大家吃得高兴,心里很满意。
大家吃完,侯爱泽洗了锅,要回二机厂,说晚上要把锅还给人,人家明天早晨还要用这锅买稀饭。
上床,躺进了被窝,侯爱彪想起那狮子头,实在太香太好吃了,如果像牛一样可以把吃下去的东西反刍回来再嚼上一遍就好了。
侯爱东发起了贬言:“二哥学油滑了哈,爸给一个整的,妈和姥老一人半个,轮到我们就半个的半个。”
“半个的半个就是四分之一!”侯爱彪也躲被窝接着说,“还有哈,这里有点名堂,二哥说他弄了两张牙祭票,不,是餐票。咱们厂食堂过年过节也要发打牙祭的餐票,一张票一份回锅肉,要不就是一张餐票两份回锅肉。二哥说他弄了两张餐票,按单来算,就应该是两个狮子头,按双来算就应该是四个狮子头。两张餐票怎么会成了三个狮子头。”
“你的意思是二哥起先就吃了一个狮子头?哈哈。”侯爱东说,“这样算来他先前吃了一个,回来又吃了四分之一个。他这待遇,比咱爸还高了!”
“你俩都不是好东西,摊上你俩这混蛋哥哥,倒了八辈子霉!”侯爱青非常不满说,“二哥好心好意,大老远的弄好吃的回家,喂狗还摇两下尾巴,你俩没良心的东西!告二哥,以后好吃的别往家拿,自己吃了,香香嘴,臭臭腚,也没人说三道四!”
侯爱青洗完脚,端洗脚盆要往侯爱东床上泼的架势。侯爱东翻身跳起,靠墙,指着侯爱青叫她不要乱来。
侯爱青端盆到屋外倒了洗脚水,侯爱东复又躲下,侯爱青把盆里的余水撩了几滴在侯爱东脸上,侯爱东扯被盖头。
“我记得小时候爸说上江人天天都要洗脚。他感觉上江人天天洗脚叫人不可理解,是件很奇怪的事。”侯爱彪有意把刚才的话扯开说,“现在他基本上也是天天洗脚了。”
侯爱东躲下睡,想着那狮子鼻腔里、舌尖上、脑子里都还弥漫那美妙的香味。这香味是不曾品尝过得,比起东北人的饺子,上江人的回锅肉别有风味。
想着三机厂和二机厂的人,做的吃食都与众不同,还有那穿着打扮,那长相、那气色、那举止做派、那口音比铜分厂和螣纹矿的人普遍都要洋气,好像要高人一等一样。
这侯爱泽不过就是在二机厂当个临时工,看他美的,还嘚瑟得不行。他要真在二机厂当上正式工,说不定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
侯爱东想,自己以后能在三机厂或二机厂上班,当上一名正式工人,这样在家里,在同学面前必定是一件很长洋(荣耀)的事……
想烦心事容易失眠,想高兴事容易入睡。想着,想着侯爱东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