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机厂、三机厂、铜分厂三厂联合办高中,校址就在铜分厂子弟校初中部。
二机厂和三机厂出一部分师资和经费,铜分厂出教室场地和部分师资,这老山沟沟开天辟地第一次有了高中。
这样,铜分厂子弟校也成了这山沟沟里的“最高学府”。
高中入学考试,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连交白卷都可以上大学,何况上高中。
上工农兵大学名额有限,要关系,读这三厂联合办的高中比上大学容易多了。
侯爱泽这帮小子,这次九月一号就是高中生了。
休学一年,没出去打临时工的初中毕业的学生,东游西逛或者在家窝着闲得发慌的日子结束了,该收收心上学了,讨厌和喜欢的同学们每天可以定时见面了。
同学们又可以在一起,讨论天真幼稚的问题了。
又可以在一起玩游戏、打篮球、嘻哈打笑。
学校没有高年级学生了,可以无拘无束,不会被高年级欺负了,感觉自己比以前牛掰了。
没有高年级学生了,就可以把正打着篮球的低年级学生赶出球场,而没人敢把他们驱逐出去了。
侯爱泽现在觉得,坐教室里不累,用不着晒太阳,还可以表面上听老师讲课,实际上胡思乱想,这是一件幸福美好的事情。
干临时工,开始还挺新鲜,时间长了就感觉没多大意思了。
起早贪黑,累得够呛挣不了几个钱不说,还得被农民临时工呼来唤去。
读书上课,虽然坐着时间长了有点磨皮擦痒昏昏欲睡,但发现太阳穴上抹清凉油是个好办法,可以醒脑提神,振作精神,闻着爽心爽肺还不打瞌睡。
与侯爱泽想法相同,大丰、侯爱泽、铁成刚几个还是觉得读书有意思,毕竟天下的活多的很,钱也是挣不完的,一辈子干临时工没出息。
学校也在变,新学期、新气象、新起点,看着都叫人激动。
侯爱泽跃跃欲试,要脱胎换骨,好好学习,认真做人了。
连排又改回班级,还是要早请示晚汇报,起立喊口号,上课要喊*******,下课说老师好。
还是那一套:学军、学农、课间操、眼保健操、值日生、科代表、班长、副班长、小组长、课堂作业、家庭作业。
还弄出了新花样——卫生流动红旗。
学习**,念报纸,忆苦思甜。
二机厂和三机厂来的老师要搞摸底考试。
铜分厂的男学生觉得摸底考试这词新鲜,没听说过,下课后,撵着同学追逐嬉戏,手比下面,也要给摸摸“底”。
以前同学都是铜分厂同一个单位,同一个学校的,多少年,看着长大的,太熟悉,熟悉得有些厌烦了。
这回不同了,有三机厂和二机厂那些从大城市来的同学,有不同的新鲜神秘感。
同学间可结下友谊,说不定和新同学结下旷世奇缘也不是可能的。
结下奇缘之类,只有在脑子里乱想,嘴上一句都不敢说,还要装出男女界限绝对分明,以免被怀疑思想龌龊,心怀不轨。
生理发育成熟了,肯定要想这些,不想不正常,但是都知道要尽力克制压抑。
木头黑板变成墙上的水泥黑板了,教室粉刷过了,墙上不见鞋底印和篮球印了,桌子板凳虽然还是旧的,可缺桌面少腿的行政科的木匠都给修好了,教室打坏的窗玻璃都换上了好玻璃。
三个单厂的学生,百十号人编成两个高中大班。第一天报到,按高矮在外面列队,进教室安排座位。安排完座位,视力不好的同学给老师提出要求,可以调整到前面去。
凳子是长条凳,课桌是两个人共用的长条桌。高个子坐后面,矮个子的同学坐前面,男女先混坐然后再调整。
魏妮娜分跟侯爱泽坐,这叫魏妮娜很不满意,感觉侯爱泽土气。
魏妮娜期望能给再调位子,但老师没把这调位子当回事,还照原来的位子坐。
魏妮娜暗暗地观察了班上的男同学,发现还是陶建国和顾大海长相好看,心里暗暗下决心要向陶建国或顾大海靠拢。
杜妮娅挨着铁成刚坐,感觉铁成刚有点腼腆,不注意时,俩人的眼光对在一起,他马上把眼光挪开,脸也红了。
杜妮娅觉得铜分厂的男同学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见了漂亮姑娘就诧兮兮。
都是成年人了,老师的理念还没改变,把高中生像幼儿园的小孩子对待,非得男女配对坐。
这有可能是老师有意为之,安得什么心不知道。
三机厂和二机厂的同学向厂里反映,反馈到学校,全部改了过来。
男同学和男同学坐一起,女同学和女同学坐一起,这样都不感觉别扭了。
调了座,杜妮娅和魏妮娜坐一桌,铁成刚和侯爱泽俩坐一桌。
流动红旗是新鲜事。
纪律、卫生情况评比好的班给挂流动红旗。
卫生检查,二机厂和三机厂来的老师摸门板上沿,检查那上面有灰没有。
这是新鲜事,原来检查卫生,从来没人摸那上面。
打扫卫生,也没想到要擦那上面的灰。
教室外面的墙上有黑板,三机厂来的老师,叫三机厂来到同学搞了黑板报。
黑板报是用彩色粉笔做的,各色粉笔s钩s像铁链子一样连在一起作花边。
花边还经常变样式,有时候是#形,有时候是五角星,黑板报上的简笔画也经常变换。
铜分厂的同学原来没见过这些事,感觉新鲜又有意思。
三机厂和二机厂与铜分厂隔着李子坪。
三机厂和二机厂的同学来铜分厂子弟校联办高中上课,沿河边公路走,过玉水河大桥,上个坡就到学校了。
单边十几里地,年轻人脚力够用,但走着也有点苦。
这天放学路上,三机厂一帮同学不约而同走一块了,讲起了沪上老厂子弟校和这铜分厂子弟校的差别。
三机厂初中班和沪上老厂学校的的课桌,都是一个人一张桌子,一个凳子,还带上锁的抽屉。
这铜分厂学校都是两连桌,下面就一个隔板放书包,没有抽屉,锁没有,两个人还坐一条长凳。
一帮女同学,回厂的路上,把铜分厂子弟校和自己厂的学校做比较。
陶建国和顾大海在杜妮娅和魏妮娜后面听到她俩的话,陶建国说:“老厂学校有双杠,有单杠,还有跳马,这什么都没有。”
顾大海接着说:“跳远的沙坑里有大小便,沙子一股臊臭味,不知道在里面撒了多少尿,都成了粪坑了!”一路同行的听了都笑。
“铜分厂的同学没几个漂亮的,穿着也土气不说,名字也土,女同学都是芬啊霞啊,男同学好多名字里都有福啊才的。”魏妮娜认为自己的名字取得洋气,说完又咯咯笑。
杜妮娅认为上学来去的路也太远了些,开头几天走着头晕,坚持下来走着头好像不晕了。
每天来回一趟,路够远的,每天放学回去吃了晚饭就来瞌睡,一觉睡到第二天,腿脚酸痛还没恢复过来又得强撑着起来,抓紧时间洗漱吃饭赶路。
刘丽颖有两回赖着坐她爸爸到省城开会的小车赶去上学,但两次都是到了学校还离上课时间很早,来早了,教室上锁,没教室门钥匙,一个人孤孤单单在教室边徘徊,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这之后刘丽颖还是随大家一块来学校,一大帮一路有说有笑也不觉得路有多远了。
从铜分厂子弟校所在的拐枣坪的梯坎路下去,上公路,过玉水河大桥,顺着河边公路上行,从二机厂的厂区后面的公路过去,转一个大湾就可以看见三机厂铸造车间的大烟囱。
看见玉水河大桥,看见远远立着的大烟囱心里就踏实,都有到家的感觉。
杜妮娅、魏妮娜和刘丽颖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看着斯文秀气,扒车身手敏捷——脸一杨,把辫子甩背后,双手抓住车厢板,脚蹬轮胎,一翻身就进了车厢。
如果是从汽车后面往上爬,脚蹬后面挂车用的大铁疙瘩,手脚一齐用力,就上了车,动作干净利索比起男孩子毫不逊色。
她们知道这时不勇敢点,就要多走路,多遭罪。
遇着沪上老厂来的司机只要他们一招手,大多要停下来,让他们上车,带他们一程。
杜妮娅感叹,两年高中读下来,要走多少个来回。把上高中这两年走的路加起来,都可以走回沪上老厂,再走回来都不值了。
想到这些脑子就发紧,眉头也夹紧了。眉头一夹紧,眼光就显得犀利。
不久杜妮娅就被班上的男同学背地里给取外号“冷眼西施”。
魏妮娜有点羡慕杜妮娅冷眼西施的外号,给他分析可能是谁谁给起的这外号,怀疑重点落在了侯爱泽身上。
二机厂和三机厂那几个“妖艳”的女同学,外衣第一个扣子不扣,白衬衫的领子翻在外,有意把脖子下面多漏一点出来,小发夹是彩色塑料的,军装外套腰部明显改动收了腰的,穿蓝色网球鞋或是白色网球鞋。
二机厂和三机厂的女同学在铜分厂显得很抢眼,到大食堂打饭,眼光都被吸了去。
铜分厂的女同学也学她们的穿着打扮,可经常她们打扮一有小小的变化,就叫铜分厂的女同学赶不上趟。
魏妮娜辫长及臀,扎辫子的彩条布是藏青色底子,上面一个个白色的小圆点,头发近似于棕色,眼窝内凹,娃娃脸,个子高挑,像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里的古兰丹姆。刘丽颖像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里的女主角。
魏妮娜和刘丽颖性格外向,人没到笑声先到,叽叽喳喳,像两只快乐的小喜鹊。
杜妮娅羞答答,总是躲在她俩人的后边,说话也慢声细语。
刘丽颖和魏妮娜似乎商量好的一样,外翻的衬衣领子俩人换着翻。
如果今天是刘丽颖白衬衫的领子翻在外面,那么明天魏妮娜就是花衬衫的领子翻在外面,总是不同样的。
二机厂有一个女同学长相清秀,爱穿一件黑色天鹅绒的外套,扎两硬帮帮的小辫子,脑袋一动,那两小辫子固执地在两肩上刷来刷去,一笑就现出两个小酒窝,闪现出两排像玉米粒一样排列整齐的小白牙,一副可爱滑稽且调皮的样儿。
这位二机厂的女同学名字也好听——古莲花。
还有一个女同学,长得白净瘦弱,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名字也好听,叫白玉兰,小提琴拉得可好,学校有文艺表演她就要上台演奏《白毛女》小提琴独奏曲。
看见女同学的身影,听见女同学叽叽喳喳,似乎一切变得有趣,生活更有意义。
坐在教室里闻着女同学身上的味道,心里就莫名地舒畅了。
想到这些女同学,更加增添了男女同学到学校上课的动力。
一听到心怡女生的脚步声、说话声、笑声就压抑不住心生躁动。
每个男同学对此都心知肚明,可表面上又表现出对女同学不屑一顾。
女同学对男同学大抵也是如此,都发现异性是神秘的,迷人的,叫人魂牵梦绕,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另个二分之一。
男同学总是想说点或做点什么讨女同学喜欢和佩服,女同学似乎清楚他们的伎俩,对他们的殷勤总是表现得冷漠或视而不见。
二机厂和三机厂的女同学个个看着都洋气,看得铜分厂男同学心痒痒,好像她们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