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卫东讲故事在厂里最有名气,比刘阿侃和金灿阳讲故事的水平高多了。不但小孩子爱听,连大人也喜欢听,陶玉也听过几次。
这段时间一入夜就下雨,厂里又没电影放,司徒卫东的寝室早早就来人等着他讲故事了。
司徒卫东这段时间讲了《一双绣花鞋》和《美丽的女郎可怕的骷髅》。
有时候讲完故事,司徒卫东摘下墙上的小黑板,叫小孩子用电筒照墙上,他表演手影戏。
这天讲完故事还给来听故事的小孩子出题,问他们一斤铁重还是一斤棉花重。
那些听故事的小孩子都说一斤铁肯定比一斤棉花重,这么简单的事还拿来懵人!
陶玉也认为一斤铁比一斤棉花重,但看着司徒卫东笑而不语,估计司徒卫东有弄耸(捉弄)人的意思。
听故事的小孩回去问了大人,才明白了一斤铁和一斤棉花谁轻谁重怎么回事。
第二天司徒卫东讲完故事,又出题——一家三兄弟分七头牛,还要整个分。
听故事的小孩子扳着指头分,拿粉笔地下写算式,都无果,司徒卫东就窃笑。
小孩子们以为他又在弄松人,起哄不算了。想到这些陶玉就想笑。
这天晚上快九点了,陶玉已经给家人准备好了洗脚水,没见人回来。
陶玉出门找大妹小妹回家洗脸洗脚,督促她们上床睡觉。
灯光球场的灯没打开,家属区的大路边的电线杆的路灯下,有几个男孩子在玩藏猫猫。
不见大妹和小妹,陶玉估计她们很可能又在司徒卫东那听他讲故事。
司徒卫东的宿舍门半开着,陶玉推开门,见一帮小孩子在听司徒卫东讲故事,大妹和小妹都在,魏妮娜和杜妮娅也在。
陶玉的到来似乎打扰了她们的好事,都向她投来嫌恶的目光。
司徒卫东见陶玉进来,并没有显示出不高兴,叫陶玉找地方坐下。
他说讲故事的时候不喜欢有谁比他高,就好比上课的时候老师站讲台上。
为什么要修讲台呢?
就是要老师站上去,学生不能比老师高。
把大家说得哈哈笑,都嫌司徒卫东啰嗦,催他快点接着讲。
司徒卫东指了地方叫陶玉坐下,开始讲“虎生三子必有一彪”的故事。
墙上小黑板上画了一只大老虎,三只小老虎,那三只小老虎有一只是用红粉笔画的,那红老虎就是“彪”。
这彪的老虎妈妈如果不在场,它就会吃掉另外两只小老虎。
黑板上还画了一座桥、一条河。
司徒卫东问大家,老虎妈妈一次只能带两只小老虎过,怎么样才能不让彪吃了另外两只老虎。
陶玉觉得有意思,想了一阵没有结果。听故事的都没有想出答案,就连杜妮娅和魏妮娜这样的高中生都没有想出来。
叽叽喳喳议论了一阵子也没有结果。司徒卫东叫大家回去想,想好了明天再告诉答案。
司徒卫东接着要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强调这故事有点吓人,说谁害怕就先离开,免得吓着了。
有听故事的小孩子嘘他,叫他别啰嗦,少卖关子,快点讲。
见没有人走,司徒卫东装模作样,要人给他往茶杯里掺水。
二囡急着想听故事叫杜妮娅给司徒卫东的茶杯里掺水。
司徒卫东指了指温水瓶,杜妮娅不干。
司徒卫东叫魏妮娜去给他掺水,魏妮娜也不干。
杜妮娅和魏妮娜认为这给人掺水是下贱的事,是司徒卫东在耍弄人。
陶玉也想听故事,给司徒卫东茶杯里续满开水,还把杯子给司徒卫东送到手上。
司徒卫东满意地笑了,咳咳两声,开始讲他的“有点吓人”的故事:
司徒卫东有个朋友,在重庆那个方向的一个国营大厂上班。
那厂子弟学校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教师,由于家庭成分不好,加之口无遮拦,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被打成现行***,剃光头,反捆手,挂牌游街示众。
这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性情高傲,不服气,到处伸冤告状,结果被打死在学校的一间教室里。
尸体摆在那教室地上没人过问,高度腐烂,尸水流了一屋子,隔老远就能闻到尸臭。
好在因为搞运动,学校没人上课,有人迫不得已要走学校跟前过,也都尽量离那间教室远点。
原本漂亮的躯体上长满了蛆,那些蛆长得又肥又大,一个个都有小指头那么粗,那些蛆爬满了教室,又从教室的门窗缝里往外爬。
一个夏天,加上一个秋天,那些蛆把那老师肚子里的内脏、脑子里的脑髓还有身上、腿上、胳膊上的肉,就连身上的皮都吃光了。
那些蛆吃完这些,没吃的就把那老师的衣服裤子都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了一具白骨在那教室里。
学校没上课,教室和校园都荒废,校园里杂草丛生,校舍破败,了无生气,一到晚上更加凄凉。
漂亮女教师被打死后,就有人反映,半夜三更经常听到那教室里有女人嘤嘤的哭泣声。
到下半夜还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其声极其骇人。
司徒卫东的朋友年纪比较小,但爱和厂里的那些造反派在一起混。
有一天,几个厂里的造反派夜里喝酒喝高兴了,就打赌,看谁胆大,敢带头到那个有鬼的教室里去看个究竟。
有一个造反派的头目,这人平时做事张杨,天不怕地不怕,人称“天棒”。
他嘲笑那些一起喝酒的人胆小,要带头前往学校那闹鬼的教室去。
一行十几个人,拿着枪,打着手电筒,咋咋呼呼的就往学校去。
那个造反派头头走在前面,打着手电筒,端着上满了子弹的冲锋枪。
越接近那间闹鬼的教室,那些人越安静,不像刚出发时候那么大声武气的了,到了接近那闹鬼的教室门口的时候基本是鸦雀无声了。
估计那个造反派头头还是有点害怕,但为保面子,借着酒胆走在到最前面。
一行人到了闹鬼教室门口时,原来跟得很近的人已经拉开了距离,司徒卫东的朋友走在末尾。
那造反派头头,一脚把闹鬼的教室的门踢开,就往要往里边去。
突然,那造反派头头大叫起来。
司徒卫东的朋友说他一辈子都没听见过那么骇人的叫声,然后听见一阵冲锋枪的哆、哆、哆的扫射,跟在那造反派头头后面的人回身拔腿就跑。
司徒卫东的朋友也恨不得立刻长出八条腿来,掉转头,拔腿就跑了。
第二天有人发现那造反派头头躲在厂家属区一栋房子的墙脚,失魂落魄,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大——疯了。
事发几天后,造反派集结大队人马,白天去看现场。
现场门口一把冲锋枪扔在地上,手电筒扔在教室的里,还亮着,门口满地都是子弹壳,教室的桌子,墙上有许多弹孔,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状况。
医院来人,喷雾器喷药水消毒,造反派叫厂里的牛鬼蛇神拉来生石灰,撒在冤死女教师的骸骨上,清理干净。
以后那学校,那教室再也没发生什么闹鬼的事了。
过后那造反派头头见到人就拉着说:舌头、舌头……要不是就说:眼睛、眼睛。时间一长,更没人形了……
故事刚讲完,司徒卫东把电灯的拉线开关一拉,屋子里一片漆黑——鸦雀无声。
司徒卫东把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从自己的下巴往上照,瞪大眼睛,伸长舌头,嘴里还呜呜有声,起身作要抓人而食的动作。
吓得听故事的小孩子叽哇乱叫,一哄而逃,逃远了一齐叫:
“司卫东,吹牛打屁虫,打屁声响嗡嗡嗡,价天响,震地动,老婆揪住不敢动……”
陶玉坐在角落不知所措。
司徒卫东开灯,见陶玉看着他笑,以为把陶玉给吓着了,拍拍陶玉的肩膀,拉陶玉的胳膊。
司徒卫东的手刚触到陶玉的胳膊,陶玉“啊”了一声,站起来。
司徒卫东反被陶玉吓一跳。
“呃哟,个子还蛮高的嘛,刚来的时候好像没这么高。才来几年,这个头好像又长了!”
司徒卫东把手掌平放在自己的头上,又向陶玉的头上比了一下说:
“这么高的个子不打篮球可惜了。厂里女子篮球队正愁没人呢,你来篮球队打球好啦!”
“我不会打篮球。”陶玉说,还在回味在刚才的故事。
“那你有什么特长?”司徒卫东问。
“嗯。没什么特长。”陶玉想了一下说,“做饭炒菜,干家务事还可以。”
“这个不算特长。特长是专指琴棋书画,懂音乐,打体育,还有唱歌跳舞、打快板、说相声。”司徒卫东说道。
这话一出陶玉无语了。
司徒卫东说:“你就发挥一下你的特长。给我打扫一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司徒卫东四处指了几下,只想调侃一下陶玉,并不指望她真干。
“我最看不惯谁家乱七八糟,像狗窝一样!”陶玉说完,觉得狗窝的比喻不当,冲司徒卫东歉意地笑一下,拿了扫把扫完地,要了抹布到外面自来水龙头上,洗了抹布。
陶玉先擦干净写字台,见写字台上面的瓶子都落了灰尘,把瓶子一个个挨着擦干净,把那些擦干净的瓶子,像排队一样,按高矮,依次靠窗台的墙边排整齐——这是陶玉的习惯,家里的瓶瓶罐罐都要按大小排好。
司徒卫东感觉有意思,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墨水瓶,说它最矮,应该排在末尾,把墨水瓶放到最后。
陶玉看着笑了,问拖帕在哪里,要给他拖地。
看陶玉这么诚心,要给他搞大扫除的意思,有些过意不去,司徒卫东说没有拖帕,叫陶玉歇着了。
陶玉问司徒卫东什么时候还讲故事。
司徒卫东说:“你来我就讲,有故事我给你存着。不过,我这家务事你得帮我干干。这帮小姑娘、小赤佬,闹喳喳,没个稳当的,弄一地瓜子皮,听完故事还得我来打扫卫生。”
“就你这点活,一会就干了,别当回事!”陶玉爽快答应。
“那倒是,看你干活真麻利。不过你这个头不打篮球可惜了!刚来的时候可没现在高,这几年又长个子了。”司徒卫东建议她星期一下午两点来球场练球。
经常看篮球比赛,看别人玩得欢,早就想试着玩玩,可一直没机会,陶玉满口答应。
司徒卫东给她解释什么是抢球,运球,投球,比试给陶玉看什么是站位,抢位,补位,卡位,怎样做假动作带球过人等。
讲了一阵子,陶玉似懂非懂,司徒卫东只好作罢。
司徒卫东说,熟能生巧,打球全靠自己练习,有空就教她,待达到一定水平以后,加入厂篮球队就有专门的教练指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