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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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乡的时候,侯爱泽决心认真劳动,向那些广播里赞美颂扬的知青模范一样,好好劳动挣表现,做一个社会主义新型农民,把自己的未来想象得一片阳光灿烂,把今后的农村生活想象得美好而浪漫。

  “双抢”的第一步就是抢收水稻。

  割稻子的镰刀叫“锯锯镰”。

  侯爱泽第一次看到这种镰刀。

  锯锯镰和小时候用来割兔子草的镰刀大不一样。

  割兔草的镰刀是半月形的,锯锯镰是月牙形的,刀口是锯齿状的。

  锯锯镰割起稻杆来很得劲,还嚓嚓响,有点像牛吃草的声音。

  刚开始那动静听起来叫人兴奋,有干活的欲望,时间长了,就没乐趣可言了。

  既然是“双抢”,那么活就干得急,强度大,时间长。

  侯爱泽从来没这么累过,这可比二机厂工地上干活累多了!

  工地上干活还有点乐趣,干这样的农活可没乐趣可言。

  想起以前这学校时候,开忆苦思甜大会,对旧社会的苦楚不了解,现在不用那么多话,全都体会到了。

  那还是旧社会,在新社会这的苦活一般人也受不了啊,侯爱泽这方面真心佩服起农民了。

  顶着大太阳,虽然稻田没水了,可田里的泥还很湿,一整天温度很高,人好像要被蒸熟了。

  硬挺着干了三天,腰酸背痛腿抽筋,头晕脑热,全身火飘火燎,稻草叶上的毛毛还蜇得人身上刺痒,恐怕要死了就是这感觉。

  侯爱泽发现生产队还有两个省城来的老知青,农闲的时候干轻松活的时候还看得见人,农忙起来却不见了人影。侯爱泽估计他们也是躲这苦活累活,只想挣点松活公分吧?

  大城市来的人就是比起小在这山沟里长大的人聪明。

  农活太累人了,太苦了,太没意思了。

  离双抢结束还早,侯爱泽打死也不想干活了,一次烧好两天的饭,吃了又睡,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才基本恢复过来。

  自己这几天劳动这么积极,没得到一个人的赞扬,有的农民还吊二话,说知青干活这不行那不行如何如何。

  侯爱泽感觉到,要靠劳动积极挣表现出人头地,就是累死掉,也没那个可能性。

  床上躲了两天,第三天侯爱泽睡了懒觉起来,肚子饿得慌,揭开锅,才想起昨天晚上锅里的饭已经吃光。想找米做饭,装米的筐里只见几粒老鼠屎,没见一粒米,舀了凉水喝,不抵饿。

  心里肚里捞捞的,各处翻腾,期望能找出点吃的,哪怕一个土豆,一个红薯,啃上几口,解解急。侯爱泽想起了当年的忆苦饭,眼下如果有两大碗忆苦饭,眼睛都不会眨就给灌下肚去。

  硬挺着空肚子睡,睡到下午醒来,侯爱泽饿得要虚脱了,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以为自己马上倒地就要死掉了。难道人死之前就是这种感觉?

  侯爱泽强撑着,一步一小心,怕自己倒下就起不来了,拿空碗,像个讨口要饭的,像一个极度虚弱的病人,两步一歇息,到生产队长家借了米。端着米盆往回走,见四处没人,抓了把米塞嘴里,到水沟边,用手舀水,合着米嚼了咽下肚。

  要是上了岁数的人,八成就与世长辞了,倒底是年轻,生命元力强盛。有了东西下肚,歇了一会,身子没有先前那么虚了,侯爱泽赶忙回去烧锅煮饭,还是夹生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侯爱泽以前不理解怎么会饿死人,这一次体验了人濒临饿死是什么感觉了,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深刻含义。

  过后侯爱泽就想,以前读书的时候开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饭绝对没有这样直接饿几顿饭见效。

  下了乡,公社、生产队也搞忆苦思甜。

  生产队那些旧社会过来的老人讲忆苦思甜,讲着讲着就讲到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饿死人的事,说生产队的人吃糠馍馍,吃得拉不下屎,用手扣如何如何。

  一位老农说给地主家干长工,大米饭尽管胀,泡豇豆、泡海椒、泡萝卜随便捞,隔三差五还吃回锅肉,打牙祭。

  说到这些,生产队长就要骂那几个老农胡说八道,叫闭嘴。

  顾大海和陶建国以及许多三机厂和二机厂的子弟下乡在胜利公社。

  侯爱泽和铜分厂的知青经常到胜利乡去赶集,顺路到三机厂和二机厂的同学去玩。

  顾大海生产队有两个妇女骂架,侯爱泽一次去他那玩,就听见她俩骂架,过了一段时间又到顾大海那,那俩妇女还在骂。

  顾大海说这俩妇女互骂有悠久的历史了,时断时续,还没有停战的迹象。

  村骂是一门艺术,也一种技术。

  起因是两家小孩子在一起玩,为抓青蛙的事打起来,一家孩子把另外一家孩子脑袋上敲了个大青包,另外一家的孩子直接把青蛙给对方塞嘴里了。

  一年前为这事生产队这两家孩子的妈就对骂,从早骂到晚。

  把一知半解,道听途说,电影、广播里的政治内容胡乱搀和着,经过主观加工成无形的炮弹,猛烈地向对方开火,把对方的祖宗八辈都扒出来骂,把最狠的赌咒抛向对方。两家沾亲带故,骂对方的祖宗,绕了圈还是骂自己的祖宗。全生产队的人,都把她俩当疯子,当活宝。只有她俩觉得自己非常伟大,非常了不起,嘴上一点亏都吃不得。

  骂出节奏,骂出水平。骂累了歇会再骂,骂渴了大口喝水,擦擦嘴又骂。

  你边衲鞋底子边骂,我就拿出玉米棒子,边剥苞米粒边骂。

  农忙没时间骂,农闲没事干就开骂,出太阳房头晒着暖和太阳骂,下雨天基本上休息。

  嗓子骂哑了,休息两天又骂。

  周围人家都听习惯了,如果哪一天没听到骂声反而觉得不正常了。

  如果有一天没骂,有好事者吆喝着叫两家继续骂。

  两家小孩子都在一起玩得有说有笑了,俩人的丈夫见面都互相递烟谈笑,耻笑各家的傻婆娘了,两妇女还骂。似乎此恨此仇连绵无绝期,骂来不花钱不费功夫一样。

  来了新知青,俩人就像发了“人来疯”一样,更兴奋,骂得更起劲了。

  到后来俩人都感觉新来的知青对她俩骂架没趣,生产队的农民兄弟姐妹们的兴趣越来越淡,直到骂厌烦了,才发现谁也没把谁吗倒霉,谁也没把谁气着,谁也没把谁骂蔫巴。

  经过长时间对骂,身体也强壮了许多,肺活量都增加了,气也顺了,身体也感觉有劲了,人的精神头也起来了,蓦地,各自扑哧一笑,该干啥干啥了。

  顾大海感觉这俩妇女是奇才,有水平,是健将级别的骂场运动员,典型的夜叉。千万别招惹她俩了,人家闭着嘴都能把顾大海、陶建国这些腼腆的知青给骂哭。

  惹不起,躲得起,田埂上对面遇着,先躲一边让人家先过去再走,惹得人家哧哧笑,说他小孩子家家,毛都还没长全,就知道讲礼貌了。

  这些嘴巴如刀子的村妇也属于贫下中农的范畴,难道还要接受她们的教育?顾大海、陶建国想不通,侯爱泽也想不通。

  有些农民使坏捉弄知青。

  顾大海看到过,杜妮娅和魏妮娜在田埂路上被前后两条水牛夹在中间,进退不得,有农民看着笑,那俩赶牛的小子也坏笑。

  水牛离杜妮娅和魏妮娜越来越近,两个人惊恐万分,可又不敢叫唤,怕惊了大水牛,无奈俩人只有跳下冬水田,趟着泥汤水狼狈而逃。

  俩赶牛的小子和看见这一过程的农民,笑得开心的不得了。

  见到这些事,顾大海就要想起刚来内地在省城看见许多人戏弄一个精神病的场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都要彼此仇恨,强者为什么要拿折磨弱者来开心,为什么要人整人,想到这些想哭,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一个古老蛮荒的年代。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什么作为?广阔天地献青春!献来做啥?

  侯爱泽始终没搞明白。

  那些一三机厂和二机厂下乡的知青,一个比一个聪明,不发豪言壮语,也没有高谈阔论,更没有谁发誓要扎根农村一辈子。

  侯爱泽后悔自己嘴比脑子快,经不住知青办负责人的鼓动,居然在公社的知青会上表态要扎根农村一辈子。

  过后越想越后悔,怎么脑子一热就把这话说出口了呢!

  侯爱泽绞尽脑汁想如何挽回这句话。

  可那是当着那么多开会的人往麦克风里说,从高音喇叭传到那么多人的耳朵里,那么多人都会得失意症,把侯爱泽的话给忘了吗?

  哪个女知青会和你在农村待一辈子呢?估计没有人愿意。

  侯爱泽在心里把这生产队没结婚的农姑娘在心里过了一道,没有称心的。

  周边几个生产队自己见过的农村姑娘都过了一下心,也没有搭上眼的。

  看得上眼的邱红,以及杜妮娅和魏妮娜之类的想都不敢想能和自己好。虽然她们经常近在咫尺,侯爱泽感觉她们就像仙女一样遥不可及,自己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更不可能和你相亲相爱在农村待一辈子。

  种田挣工分,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别说养老婆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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