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银桂两口子还在沪上老厂,闹矛盾的起因是窦树庚撩上个相好的。
银桂想不通的是,那女人哪一点都没她强。
论长相,论学历,论地位,论收入,哪一点都不如银桂,却弄得窦树庚神魂颠倒。
银桂说她亲自把俩人捉奸在床,还拿了那女人的内裤,至今还在箱底放着,这证据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也就这么一说,谁也没看见过那内裤,就连她亲姐姐金桂也没见到过。再说你拿出来就能证明那内裤是那女人的吗?
时间长了,人们都把银桂当成祥林嫂了,不爱听她的絮叨了,银桂自己也厌烦了,停止了明察暗访。
银桂后来想通了,也不离婚,自己的脸面是小事,孩子的脸面是大事。关着门吵架,出门手牵手,进门就把丈夫的手打一边去。
晚上银桂不让窦树庚上大床。
大床下面有行军床,晚上打开,窦树庚睡。
白天把行军床收到大床下面。
窦树庚经常忍不住,乘银桂睡着想溜进银桂的被窝,求床第之欢,每每都被银桂几脚蹬开,赶下床去。
时间长了,窦树庚觉得俩人睡一个屋也没意思,等孩子们睡了,把行军床架到客厅里睡。
清静了很长时间,银桂觉得有点不对劲,按她的说法窦树庚是脸皮比城墙道拐还厚,时间长了不沾“荤腥”怎么能消停呢?
这天,银桂把闹钟上好弦,定在夜里十二点半,怕闹钟半夜闹出太大动静,用厚衣服裹了放在枕头边。
不知道是闹钟包得太严实,还是银桂睡得太死,没听见闹钟响,一觉睡到大天亮。
接着来,第三天入睡前,银桂不包闹钟,索性直接把闹钟放在枕边。
夜里,闹钟一响,银桂吓了一大跳,把闹钟卡了弦。
银桂睡得正香,被闹醒,心里那个气呀,气都是冲着窦树庚——我这好好的女人在家里,我这一个身子还不够你用,你他妈的下面痒痒,要去找野娘们,你要是一头驴,我一定要把你给骟了,叫你安安心心在家守着老婆孩子!
银桂悄悄起身到客厅,打开灯,见行军床上好像躲着个人。
揭开被子,不见人——窦树庚把牛尾拂子卷起,弄蓬松,放在枕头上,看着像人头;被子弄得鼓鼓囊囊,显得如同有人躲在里面。
肯定是窦树庚偷偷摸摸出去偷腥去了!
银桂把行军床和床上的被子枕头都收了,拿把椅子坐在客厅中间,关了电灯,坐椅子上咪着瞌睡,等窦树庚。
过了一个多小时,银桂听见有用钥匙开门的动静。
门开了,一个黑影弓着腰蹑手蹑脚进屋,轻轻把门关好,来到刚才放行军床的地方,两手摸索着找行军床,结果摸到银桂身上。
银桂打开窦树庚的手大声叫道:
“乱摸啥!你这抓子拿一边去,刚摸了谁的**,又来摸我!”
窦树庚吓了一跳,双手合十,像拜菩萨一样求着银桂说:
“求求侬啦。小声点,不叫人听见!”
“跪下!”银桂开灯,吼道。
窦树庚一个劲叫银桂小声点,这夜深人静,怕邻里听见他俩闹架。
银桂叫窦树庚老实交代,这么晚了是不是又到狐狸精你去了。还要他跪着交代,跪下她就小声。
窦树庚急忙跪下。
大女儿小敏听见吵声,从她和妹妹小莉睡的房间推门出来,揉着眼睛看。见她爸爸跪在她妈妈面前,觉得好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以为她爸爸妈妈在做游戏,站着看,期待游戏进一步的发展。
银桂呵叫小敏把搓衣板拿来,叫她爸爸跪上面。
小敏把搓衣板拿到她爸爸跟前,叫她爸爸抬腿,要把搓衣板垫她爸爸膝盖下面。
“反啦!反啦!”银桂说,把窦树庚又给吓一跳。
“我说搓衣板放反了,齿朝上面。叫你吃点苦,长点记性!”银桂说,“没灌你辣椒水,上老虎凳就不错了!”
窦树庚苦笑,自己把搓衣板反过来,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别动大囡的头,你这狗爪子才摸……”
说到一半,银桂住嘴了。
孩子还小,不能让她知道是啥事,不能叫孩子听难听的话。
银桂把小敏给弄回屋去,哄睡了小敏,回到客厅,银桂指着窦树庚的鼻子说:
“你老实交待,到哪去鬼混了?还弄个假人在床上,你糊弄谁呀!”
“你听我说,是我的一个朋友,呃是男朋友,从内地回来,是第一批去支内的,今天回来,约着到他家喝酒的。老天为证!”
窦树庚指着上面的楼板,又指着xxx像说:
“我向xxx保证,有半句假话,我立马倒地便死!呃,对了,你姐夫杜月旺也回来了,也叫去喝了酒的,不信你去找你姐夫问!”
“骗谁!哪有半夜三更叫去喝酒的?狗改不了吃屎。你的禀性我还不知道?改掉你好色的毛病好不好,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呢?见着好看的女人就流口水,脚背都砸肿了。我是为你好,这样下去,你要走上犯罪的道路的。别把我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
银桂一口咬定窦树庚去和狐狸精幽会去了,叫他把时间地点,幽会的细节都交代出来。
窦树庚气得不行,搓衣板不跪了,把搓衣板翻面,坐上面,让银桂胡说一通。
银桂说累了,厌烦了,打着哈欠要回屋去睡觉。
“喂喂喂,我是否可以起来了?”
窦树庚叫,估摸着用银桂听不见的音量补了一句:
“母夜叉!
第二天银桂到姐姐金桂家,证实了窦树庚没有说假话。并且得知姐姐金桂一家,就要全家迁往内地三线新厂。
这事启发了银桂,决定也到三线新厂去,离开这地方,离那狐狸精远远的,叫她丈夫再也不要闻到那狐狸精的骚味,断了她丈夫的念想。
下了决心,银桂背着窦树庚把请调报告和决心书都交了上去。
很快又一批到内地三线新厂的人员名单下来了。
窦树庚听到厂广播念支内人员名单,有他和银桂的名字时懵了。
他是不想去内地,那里离他祖祖辈辈生活惯了的地方太远了。
吹得倒好,人人心里都有个小九九,高调唱给别人听的。
窦树庚回到家,见银桂兴奋高兴的样子,就明白这事银桂背着他耍了花样,做了手脚。
气的窦树庚指着银桂的鼻子:“你你你!”
气得窦树庚跺脚,说不出来其他的话。
银桂得意地摇脑袋。
“好人好马上三线!你不是什么好人,叫你上三线是抬举你了!你还不愿意?你想破坏三线建设?小心把你拉出去枪毙了!”
这话说了,窦树庚还要唠叨,银桂就唱:
“xxx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去呀,哪里去,哪里需要哪安家……”
窦树庚的怨叨声越大,银桂唱的声越大,气的窦树庚直跺脚。
小敏看她妈妈高兴,想起那天晚上看她爸爸跪搓衣板好玩,又拿了搓衣板出来,叫她爸爸跪;银桂见了笑得要断气了。
……
到了内地三线新厂多年以后,窦树庚还经常唉声叹气,喝了酒就唱越剧,骂这的天气,嫌弃笑话本地人土气,口音不好听。
啥事都和老家比,说这把番薯叫红苕,难听!
土豆叫洋芋,把土的叫成洋的,可笑!
把老婆叫婆娘,笑人!
这天窦树根窦树根二两酒下肚,又以酒盖脸叫银桂:“婆娘,倒酒来!”
银桂回击道:“你婆都入土了,你娘在海边南汇呢!”
窦树庚继续气银桂,说:
“你别说哈,这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白嫩。古话说苏杭出美人,这话不假,但自古巴蜀多美女,这话也不假!”
银桂回道:“放你的狗臭屁,是自古巴蜀多才子,这我知道。现在批判才子佳人了,别提这个!”
银桂说:“要是在以前,料定你就是一个叛徒的料,孬种,只会勾人家小姑娘!下辈子把你骟了,把工具给你没收,叫你当太监,见着小姑娘干着急。”
正好金桂来串门顺便,见妹妹两口子有说有笑,心里挺高兴。
窦树庚和金桂打了招呼,不想听她俩扯些个婆婆妈妈,张家长李家短的话,找人下棋去了。
金桂说杜妮娅显得慌,为拴住她,找点事给她干,家里还有点毛线,正好给小敏和小莉一人织件毛衣。量完毛衣尺寸,见金桂几次欲言又止,银桂估摸金桂来有什么话要跟她说,打发小敏和小莉到金桂家找二囡去玩。
见没其他人了,金桂问:“树庚近期怎么样?”
银桂明白金桂说的是她丈夫在男女关系上,偷鸡摸狗的事,说:“老实多了,没发现他拈花惹草的事了。”
“那就好!”金桂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在老街上看见狐狸精,以及听到狐狸精调到二机厂的事给银桂说。
“不过,最近树庚好像心情很好。”银桂补充说。
金桂心里咯噔一下,明摆着俩人又勾搭上了!
来到内地,窦树庚来内地三机厂是明修栈道,那狐狸精悄悄调到二机厂就是暗渡陈仓,俩人八成早有合谋。
如果银桂知道这事,那“战争”又要重启。金桂拿不定主意是否把狐狸精调到二机厂的事跟不跟银桂说。
闷了一会,银桂开口了:
“姐啊。我看金灿阳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瞅着小娅的屁股转。他多大了,咱小娅才多大?像绿头苍蝇一样跟着小娅转悠。小姑娘不懂事,别不小心上了那小子的当!”
金桂说:“不会。金灿阳不是那样的人。再说那都是哪年的事了,现在都改革开放了,还提这事?”
银桂说:“金灿阳偷偷回厂里几次,你不知道吧?还有小娅到省城和他约会好几次,这你也不知道吧?”
“还有这事?这坏小子,看不出来!”金桂听之也愤愤然。
“是吧,看不出来。人模狗样的,放着邢局长的女儿,那么好一个姑娘,不诚心实意和人家好,就知道乱想元宵吃。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银桂说着就怒不可遏:
“人家从大城市跟他到这老山沟沟里,图啥?人家是真心实意和他好。叫小娅离他远点!要是我的女儿,我做个铁笼子给她关上,也不叫这样的人给勾了去!”
“你看你说的,有点邪乎。小娅有分寸的。”金桂说。
“又来了!看吧,我就说你护犊子。”银桂说,“那吃亏的是自己。”
话说得有点僵,又闷了一会。金桂问:“树庚这段时间忙不?”
“忙。穷忙。工作还积极了,经常值夜班。”银桂说。
金桂心里又咯噔一下,知道这“值夜班”一定又名堂,八成背后里又和那狐狸精勾搭上了。
这到二机厂,步行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来往很方便的事。
不知道狐狸精来内地结婚没有,有男朋友了没有?
这些事都不知道,打听实在了,再和银桂说。
有聊了一会鸡毛蒜皮,葱葱炒豆芽的事,金桂就回了。
银桂叫窦树庚把断了腿的木头凳子拿到车间去用电焊给焊上。
这弄得窦树庚哭笑不得,说没法焊,焊不上。
窦树庚以前在车间待过,车、钳、电、铆、焊是怎么回事他清楚得很,知道木凳子坏了只好找木匠修,这根本就不是焊工干的活。
银桂感觉窦树庚又在和她搅,不信,说铁都能焊上,怎么可能木头焊不上,铁比木头硬多了。
银桂找了上清丸,上清丸找了一个车间经常在他那开病假条的焊工,取了那凳子的面子,用细水管子焊了凳子腿,上了黑漆,用木螺丝上上凳子面,弄好了给银桂拿来。
银桂一个劲地道谢,絮叨说家里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都是她一个人操持,夸奖上清丸能干不说,家里的事都一个人干,把牟小花伺候得像大小姐一样。
焊一个凳子而已,想到银桂给他介绍牟小花,两人现在恩爱得的如泥入水,真知不他道怎么感谢她呢。上清概回了一些感激的话,接着说道:
“我还得感谢你家树庚呢,他说我新婚,夜班都他帮我值了,你两口子人真好!”
新婚不久?上清丸结婚也有大半年了,牟小花孩子都怀上了。银桂觉得窦树庚说这话有点奇怪,但也没往细想。
送走上清丸,银桂想着窦树庚值班用的被盖枕巾该洗洗换了,到窦树庚上班的那个诊室,见没有人,来到里间休室。
三张病房用的单人床,做医务人员午休或夜间值用,银桂知道窦树庚的床是靠窗下面的那张。
掀开枕头,银桂眼尖,发现几根长头发在枕下。不用动脑筋,这长头发分明是女同志的!
银桂就在这医院上班,知道内外科医生都是男医生,纳闷怎么会有长头发在床上
银桂拈起那头发,对着窗外的天光看了看,估摸这头发有一尺长,这么大的厂,没有哪个男人有这么长的头发。
自己是齐颈短发,大女儿、二女儿的头发长度和这头发的长度比较接近,但俩女儿也没来这睡过,窦树庚更不可能没缘故地扯女儿的头发放到这来。
这么多年和花心丈夫多次周旋,“职业”敏感告诉银桂,这里一定有奸情!
银桂把那头发放到自己随身带来的笔记本里夹着,也没心思洗枕巾和被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