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转一圈回到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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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的上海人,不求你们把我们当作丢失的骨肉,不求你们把我们视同你们一样地道的上海人,看在我们曾经也是上海人的份上,只求对我们这些以前的上海人语言上客气一点,眼神里给一点点热情……

  这次一走,这把老骨头很肯能就回不来了。望着火车站候车室外面还是那个铁路标,看着还是曾经的那个站台,可没有当年喜笑颜开欢送的人群,只有急匆匆而行素不相识的旅客,杜月旺落泪了。

  几十年都没落泪了,当年到那么艰苦的地方去,都怀着喜悦和兴奋,而今怎么却落泪了?

  名额!名额!杜月旺想,当初和老婆是两个名额从上海出来,当然孩子还没有成年,咱们就不把他们算成名额。这原来出来的两个名额,如今换成一个名额,让小飞回来不行吗?杜月旺的大哥说他想法太天真。

  这世界上有两件事最难,一个是登天,一个就是调回上海。

  那些年当了三线建设的铺路石,现在又当改革开放的垫脚石,实实在在就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破石头。

  回家?哪里有你的家?哪里是你的家你是外乡人,和这个大城市毫不相干!

  为什么不能先把小飞的户口落在大哥家,再说给小飞找单位调回了呢?杜月旺知道这些都是大嫂在作梗,想把这房子隔成两间给他儿子娶媳妇。小飞要是住进去算是啥事呢?

  哎,这上海人,住着比蚂蚁还要拥挤,也不难怪大哥大嫂。杜月旺一肚子的无名火,又不能发作,给谁发作呢!

  真要是和大嫂吵起来来,那就彻底断了亲情,以后来上海连落脚点都没有了。

  哪怕是一个梦,一个虚无缥缈的回上海的梦也是好事,总比没有梦好吧。

  大哥一直说给想办法给小飞跑调动,哈哈,就他那车间里当了几十年的车工,有什么办法?

  东庄土地到西庄不灵,你这山沟沟里的小科级,到了大上海,也不过是土泥鳅入龙宫,谁待见你!

  这个本事,那个本事不过是酒后说的大话而已,这一点杜月旺清楚得很。就往粘着亲戚份上的,往外理几层,脑袋都要想烂了——三亲六故四朋八友七枝八叉也没有一个有实权的。

  往哪调?买根绳子往房梁上吊差不多!

  厂里有个人的姐姐,接收了她弟弟的儿子,让他先落了户口在她家。家里亲戚有关系,找到接受单位,顺利地调回沪上,厂里的人都羡慕。杜月旺感叹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姐姐,这样的关系呢!

  这次和大女儿杜妮娅回上海,还得感谢大哥款待,挤着住他家里,没去住旅馆就很好了。

  穷地方挣钱,跑到富地方用,可想而知,根本就不经用。半个月不到,钱包就瘪了,赶忙打主意回去。

  留够回程的钱,临走时把省下的钱和粮票,给大哥压在座钟下面了。

  那时间敲锣打鼓,戴大红花送来内地,没想到现在都冷眼袭人,就像有传染病,或惹上了政治麻烦的阶级异分子一样,避之不及。杜月旺感觉自己就是这类人,就是个不合时宜的跳梁小丑。

  回到那山沟沟,当汽车拐弯,看见那路边蹲着,姿势永远不变的笨熊一样的大石头,看见铸造车间大烟囱的时候,杜月旺反而感觉轻松了。

  外面变化太大了,这山沟沟里好像没有变化。

  这次回来杜月旺发现,那堡坎上的野草青苔比原来多了,那堡坎的石头和楼房的红砖越发显陈旧了,以前可没注意到这些。

  当初年富力强,意气风发来这的那批厂一代人看着也都明显老多了,看着也没当年的精神头了。

  杜月旺跑了一圈回来,蔫蔫地,见到熟人也不爱打招呼了。熟人都感觉,老杜白头发多了,老了一头了!

  姐姐和老爸回来,多日没见,俩人都显瘦了,情绪低落。出了一趟远门,就跟到老街上去买了一趟菜一样平静地回来。那么多天,遇到,发生了什么事,一句都不说。

  小飞断定,跑调动的事必定泡汤了。

  带上馒头和水壶,小飞想往大山上走,一直走,走到原始森林里去,死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慢吞吞走到天快黑,想起阴婆婆的故事,又想起厂里有个老右派分子,夫妻两地分居,沪上老婆和他离婚,想不开,到厂后面山沟里自杀,几月后才被发现。

  小飞当时也去看了,那人是从山崖上跳下去的,摔死在山涧,身体上满是又肥又胖的蛆,有的蛆还长了尾巴。

  想到这些,小飞又怕了,担心自己死后身上也长那样的蛆,自己身上的肉把蛆虫喂得胖胖。

  从山上看到家属区已经华灯初上,看得见灯光球场上有人像蚂蚁一样跑来跑去,小飞放开腿脚飞奔下山。赶到家,给他留的菜还桌上,饭留在炉上的铝锅里。

  小飞把他爸的酒倒了一杯,吃着菜,喝着酒,内心的苦楚好像已经无影无踪,悠悠然倒有几分安适自在的感觉。

  二囡见小飞回来,看着他鞋上有泥,裤腿上粘有草籽,怪怪的样子,问他干啥去了。小飞说:“到山上采猪屁股(鱼腥草)、蕨菜去了。”

  二囡看出了一些端倪:“猪屁股,蕨菜,在哪呢?我看你去找死去了吧?神经病!”

  听二囡说他找死,小飞没气反而笑了,笑得喷饭:“乌鸦嘴,你才找死呢!”

  待二囡走了,一个人又开始赌咒柳伴月,嘴上没点名,手指前面的墙,把他能想到的恶毒话对着前面的空气说出来了。

  技校要毕业那段时间,柳伴月两月没来月事,反常,爱发呕。

  小姨是妇产科医生见得多了,一眼就看出柳伴月的异常,给柳伴月做了检查,确认她怀孕。为了不让厂里人知道,到山那边的铜分厂医院,找熟人做了人流手术。

  小飞不懂引产、人流、*宫的区别,但听小姨说过,*宫就像把黏在锅上的锅巴铲下来一样,就像铲杂草一样,铲不干净它还要长。

  小飞和柳伴月“吹”了以后。唐二娃劝小飞把自己失恋看开点,小飞听了不服气。

  银桂见小飞失恋,整天垂头丧气,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劝小飞也与别人不同。讲了一通人流对女人身体和心理的伤害伤害如何如何大,男人只图下面快活,做男人的永远体会不到如何如何。小飞听得惭愧不语,银桂越说声音越大。银桂说的在理,不敢跟她犟嘴,小飞只是一个劲地提醒小姨小声点。

  小飞又想,这是什么话?什么男人下面那个快活?一个巴掌能拍响吗?她不也快活吗?这些话小飞没敢说出来,说出来要挨小姨骂不说,说不定还要吃生活(挨打)。

  想到柳伴月因为自己的原因做了人流,心里平衡许多,怨恨也消了很多,有时想起柳伴月,又觉得对不起她似的。

  表侄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小飞走到今天这一步,多少和小敏有些干系。小敏也无奈,说柳伴月长相很一般,脾气还不好,天底下比她强的女孩多得很,别把她太当回事,说遇到更好的还给他介绍。

  小飞发现,这个世界,周遭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的爱情的到来而为他高兴,也感受不到他的幸福,也没有因为他的爱情逝去而悲伤痛苦。他深切地感受到这世界并不是为他而存在的。

  爱太粘稠,凝结成了伤,好在时间是最好良药,淡忘就是疗效。

  时间长了,小飞对柳伴月的思念也没以前那么强烈了。

  技校毕业后,小飞进厂上班,上班不久派到重庆一个超大国营厂进修。

  同是山沟,一个是小山沟,一个可是大城市,街上随处可见年轻漂亮姑娘,这里漂亮姑娘比那小山沟沟多多了,那些漂亮姑娘都有美妙的脸蛋和曼妙的身段。到市里去一次,简直看得小飞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生怕漏看了最漂亮的那一个。

  在重庆实习的厂里,小飞跟着学徒的那个师傅,还带了一个女徒弟。小飞和她就是师哥和师妹的关系。

  这师妹是地道的山城姑娘,说话嗓门大还有点杵人,可心眼好,爱帮忙,直来直去,有啥说啥,这样的性格倒很讨人喜欢。

  师妹和小飞处时间长了,说话就没有那么拘谨了。

  小飞的师妹说,只要是她喜欢的人,即使到天涯海角,哪怕要饭讨口,都要跟他去。

  小飞听了师妹的话,非常感动。师妹性格令小飞很满意,那师妹对小飞的喜欢也溢于言表。

  年轻人耍朋友,都爱和初恋做对比,可惜长相比柳伴月差多了,离小飞的最低心理要求还有差距,爱的小火苗始终燃烧不起来。

  小飞想着这世界上有那些漂亮姑娘和自己同时存在,自己的爱情就可能在其中的某一个人身上擦出火花。这个人是谁呢

  回到厂里后,小飞没事就幻想,幻想这山沟沟也变成了重庆一样巨大而繁华的城市,把银石河想象成嘉陵江,江面有轮船拉响汽笛,到了夜里这山上各处也灯火通明,那些灯像天上的星星,多得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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