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囡和邱红继母的女儿茹茹合得来,相处得非常好,上学要一起去,一路上还要手拉手。
那年厂里遭泥石流,茹茹没了小命,家里一直都瞒着二囡,说茹茹一家人回上海老家去了。到要开学才告诉她,茹茹死了。
可二囡不理解死的含义,认为茹茹是到什么地方去了,迟早都是要回来和她一块玩的。二囡现在居然说起了颠话,说这大黄是茹茹变的,来陪她的,直接就把大黄叫茹茹。
她妈妈叫她别说这样的瞎话,怪吓人的,而且这只猫是男猫,不是女猫,用女孩的名字叫不太合适。
二囡质问她妈:“你怎么知道它是男猫?”
“这么久了还没生孩子,不,生小猫,它怎么不是母猫!”金桂回说。
“它又没有结婚,怎么生孩子?”二囡不解。
她妈妈担心她中了邪,找老街上的皂角道人消灾念咒,给二囡做红内裤,找了红线给二囡拴在脚脖子上辟邪,并加强对二囡的监管。好在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异常事发生。
大黄通常是整个白天都酣睡,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天亮就回家,睡一天,晚上又出去。
大黄自从晚出早归之后,根本就不吃家里给的食了。虽然自从大黄来家后,家里不见了老鼠的踪影,但也没见它抓老鼠填肚子。长大后就往横里长,越长越肥。到底吃了些什么,就连对大黄从来不感兴趣的小飞都觉得奇怪。
这猫有次叼回小块肉,家里人嫌弃那猫叼回的肉不干净,要给扔掉。
杜月旺捡起那肉闻闻,说肉还新鲜,丢了可惜了,难为人家大黄一片好心,把肉洗干净炒炒自个当下酒菜了。
吃着还说大黄在外面干这些不地道的事,早晚要被弄死在外面。听了这话,二囡不高兴,说他爸爸乌鸦嘴,得了好还赌咒人家大黄。
出了家属区大门往右拐,公路桥头边上就是厂贸店的餐馆。
餐馆现在被私人承包,生意好的很,厂里的人爱在那聚餐吃喝,过往的人也爱在那歇脚打尖儿。
小飞有几次和车间的几个师兄喝小酒,回来晚了一点,看见一只体态肥硕的大猫在公路边上的堡坎上,头和身子直线而匀速地向前,下面四腿来回捣腾,前进的方向就是餐馆的后厨。
小飞反应过来——自己家的猫一定是依仗了这家餐馆才把自己养这样肥壮的。小飞用手电筒照那猫,果不其然,就是他家的黄背白肚白爪猫——大黄。
两只猫眼反射手电筒的光,像两个贼亮的小灯泡。小飞一杨手,做要打状,那猫屁股一撅一撅,像一匹马一样加快速度跑得没影了。
第二天小飞把看见大黄到“桥头餐馆”去寻食的事给家里人讲了。二囡认为她的大黄很聪明,自己还居然能找得到有好吃的地方,伙食开的比家里好多了。
“寻食?我看是寻死呢!那家餐馆现在是私人承包,不像以前,大锅饭,赚不赚钱都是拿工资。大锅饭,大锅饭都想在里面舀饭,没心思往里添米。现在餐馆亏了得自己拿钱贴。”
杜月旺还说大黄如果不改贪嘴偷吃的坏毛病肯定,及其一定离死不远了,先把话撂这!
果不其然,没出半个月,这大黄就倒霉了。
以前大黄进家都是跳上过道窗户,钻过窗上面副窗的钢筋护栏进厨房。
这天金桂起早煮稀饭,看见大黄在走廊的窗下口吐白沫,眼光无神,叫声微弱,奄奄一息躲在地上。
金桂不敢上前动它,叫二囡和杜月旺起来看。
杜月旺说这大黄可能被人打了,受了内伤,伤得很重,猫有九条命,大黄的命已经去了九条半,是人的话早就死了。杜月旺不敢去摸大黄,怕弄痛了挠他。
二囡摊开两手,像两把铲子,把大黄铲起来。
大黄袋耷拉着,但又不甘心耷拉,竭力地想挺起头,但都徒劳。
二囡把的大黄放到它的窝里,端着小竹筐做的窝,要拿到医院去急救。
金桂说医院是给人看病的,不是给猫看病的,叫二囡找他小姨来给看看。
杜月旺说金桂胡扯淡,小姨是妇产科,大黄又不是难产,它姨夫是外科,应该叫她姨夫来给看看。
小飞说看样子是受的内伤,应该看内科,还得找上清丸上医生给看看。
二囡懒得与他们扯,急急忙忙赶着上课前到小姨家,叫小姨夫救救大黄。
小姨夫到二囡家看了大黄,敷衍说猫有九条命,一时半会死不了,叫二囡放心。
到下午放了学,大黄越来越不行了,二囡找到小姨夫下跪,叫他一定救就大黄的命,还说来世她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姨夫。小姨夫拿了过期的,医院不要了的青霉素,拿了小女儿原来用来呲水玩的注射器,叫二囡和小飞摁住大黄头脚,给它打了一针。
第二天大黄命归黄泉。
二囡抱着大黄一个劲地哭泣,不吃不喝,说大黄只是睡着了,过段时间还要醒过来,晚上把大黄的尸体上放在枕头边上。
三天过去了,硬是不让家人把大黄“下葬”。
人一悲伤就容易疲倦,大白天看着大黄二囡就睡着了,不知怎么睡在隔壁小虎(黄金虎)家,好像是他家的孩子,小虎的老爸好像成了她爸爸,小虎他爸爸下班揭开锅盖,准备做饭,小虎说二囡不要吃饭,他爸爸说:
“她不吃饭,别人还不吃饭!”
说着把锅盖往锅上使劲一摔,哐当一声把二囡给惊醒了——原来是她妈不爽二囡,把盆摔地上了。
回了一会神,才搞清楚刚才那情形是人们所说的梦。
这是二囡有生以来第一次做梦,这以后做梦就成常事了。
金桂来气了,骂二囡是鬼迷心窍,就一只猫,伤心成这样,要是待她死了你杜小甜能哭成这样就算里有孝心了!勒令她尽快把大黄“下葬”,否则再放着就要腐烂发臭了!
下葬可以,二囡求要给大黄做个棺材,要埋在茹茹的坟边上,给茹茹做个伴。
杜月旺把家里准备做立柜的,最不成形的木板拿了一张,做了个木头盒子当小棺材,把死大黄装了进去。
二囡拿自己的丝巾垫了盒底子,猫身上盖了平时用来擦鼻涕的手绢,这才让小飞把盒子给订上盖子。
二囡约上几个原来和茹茹要好的同学,带上自家的炉通条,火钩,铲煤的小铲子,端着装大黄的木头盒子,叫小飞陪着一同去到后山坟地。
坟地已经杂草丛生,小飞以为二囡找不到茹茹的坟,可是二囡直接就走到茹茹的坟跟前。几个人换着挖坑,埋了大黄,说这回茹茹有做伴了。
几个同学还给大黄猫写了祭文,听着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祭文,小飞抑制着怨气,轻声笑骂:
“神经病,神经病……几个傻丫头!”
完事后,小飞想到来时他妈妈叮嘱他,别把火钩什么的给弄丢了,清点收拾家什先回了。
一路上还笑话那祭文里的词:
“晶莹的眼神,深藏你的灵魂……这个世界你来了,又走了,匆匆忙忙,像深夜流星划过,思念已经化作无限的悲伤,在黑夜里倘佯……”
小飞想,几个人翻了一天字典,就写出这样的东西?哈哈哈,什么玩意,《猫魂》?怎么女孩子弄出的事,男孩子觉得不可里解呢?
处时间长了,畜生和人都有感情。
隔壁黄金龙家,养了一条大黄狗。黄家三兄弟名字叫:黄金龙、黄金虎、黄金豹。熟人就调侃说他家多了条“黄金狗”,意思这黄金狗是他家老四。
从老家跑调动回来,杜月旺进家属区还没到家,正走在家属区中央大道上,邻居家那条“黄金狗”,在老远的坡上看见他和杜妮娅,像长时间没见到的亲人一样,飞快地向他俩跑来,使劲摇尾巴,围着他俩转,亲热地往杜月旺身上扑。
这狗只不过是隔壁家的狗,一段时间没见面,对熟人就这么热情。杜月旺感慨,这世上的人情,当不到这狗情。
二囡技校毕业,进了厂里的“小集体”上班。
这小集体原来还可以接厂里的下脚活,后来厂里都没什么活干,更没什么下脚活可接了。
没事做,小集体就养蝎子,养鸡,这正合了二囡喜对小动物的喜好。
二囡看电视就喜看那些养鸡养鸭的节目,不理解有些人为什么喜欢武打片,打来打去看着即吓人也烦人。
公家的活没有,闲着也是闲着,人们开始琢磨如何做私活。
二囡的小姨夫感叹,厂里原来活越忙,来看病的人越少;现在而今厂里没啥活干,人的毛病好像还多了,找他看病的人明显比原来多了。再者,没事干,前途渺茫,人就火气大,打架的事就经常发生,头破血流到医院的也比原来多了,这叫二囡的小姨夫意想不到。
二囡人大了,参加工作以后,听着叫她二囡就觉得别扭,决定摆脱她这从小叫到大的小名。谁要是叫她二囡,她立马就给纠正:“不是二囡,是杜小甜!没有二囡,只有杜小甜”
家里人也认为,杜小甜已近不是小姑娘了,是大姑娘了,还二囡二囡地叫太幼稚,还土气,解决同意,率先都改口叫她杜小甜了。
刚开始纠正,都引得熟人笑。可看着二囡,不,杜小甜一本正经的样子,都改口。经过二囡的努力,过了一年,才彻底没人叫她二囡了,见面,不见面,都不叫她二囡了,叫她杜小甜了。
杜小甜经常想起茹茹,如果那年茹茹没遭意外,应该和自己一样,也长成大姑娘了,就像一个花骨朵,也该绽放成一朵美丽的花儿了。
杜小甜一开口说喜欢什么,就有人给他张罗,送上门来,这使杜小甜很开心,那几个小子还勾心斗角,送东西怕谁争了先一样。杜小甜想到这些就暗自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