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了晚饭,阿怪约上了俞晓平。
俩人都穿上当家衣服,皮鞋擦得油光铮亮。
俩人到美发店做了头型,打了发胶喷了香香。
出了美发店,阿怪指着俞晓平的头,说他打扮得像舅子,一副瞟客样。
俞晓平一时语塞,找不出屌话回击,感觉这些年在山沟沟里待的有点木讷了,笑笑说:
“爬爬爬,你个虾子,嘴臭!门槛汉,抱着门槛凶!只晓得欺负老子。”
阿怪叫俞晓平坐他的偏三轮。
俞晓平叫阿怪到家属区外面等他。
坐偏三轮车和蹬偏三轮车貌似有失身份,虽然是下岗职工,可面子还是要绷起的。
不想叫熟人看见他坐偏三轮,阿怪明白俞晓平的心思。
偏三轮车座位上有个漂亮的摩托车头盔,阿怪叫俞晓平戴上,这样就没人认出他了。
出了家属区,直奔舞厅去。
这舞厅也就一元钱一张票,一个大棚子里,中间是舞场,转圈都有凳子有茶几。
进了舞厅找最显眼的地方坐下,阿怪把手举老高,大声叫服务员倒茶。
阿怪把那托车头盔放在茶几中间,一把有标牌的汽车钥匙,撂桌子上,摔得啪啪有声。
俞晓平奇了怪,这阿怪哪弄来的车钥匙?
是显摆?
阿怪看出俞晓平还不明白,指了一下面前的汽车钥匙给他讲,这就是一个道具。
那些女娃儿势利得很,看见你有车,见效得很,牵起线线来找你。
阿怪说这把钥匙是徐刚的,是借他的。
俞晓平想笑,没听说只借车钥匙,不借车的。反过来一想,车钥匙用不坏,借车人家不一定借给他。
阿怪叫俞晓平把那借来的摩托车头盔,放到桌上挨着自己,看了看周边,没人注意他俩,低头小声对俞晓平说:
“这摩托车的头盔就是摆摆样子。女孩看有头盔,就以为你有摩托车,雅马哈。就要来贴你,见效得很!”
安排完,阿怪从兜里摸出肥皂块大的黑手机撂在茶几上。
俞晓平知道这砖头块块一样的“大哥大”是徐刚报废不用的,阿怪买不起大哥大,拿来做做样子,装装阔气。
看着阿怪一本正经的装模作样,俞晓平感觉马上要笑出声了。
“你靠这些来勾引。不,勾引有点不好听,应该说是吸引女娃儿。我根本不要这些,我这个头。”
俞晓平说着站起来,挺了一下胸,脸往边上一斜又说:
“我这像头。走在街上要拿些人来比!其它不行,这辈子跳舞唱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来来,我教你?”
“走开些,我还要你教!我都是老舞客了。”阿怪不屑说。
“我看你像个老瞟客!”俞晓平随时找话打击阿怪。
场子里有几百人,音乐响起,旋转彩灯一转,气氛一下就起来了。
阿怪对俞晓平说:“那边有一个少妇,气质只有那么可以咯。妈哟,请了几次,都没有请起来。”
阿怪把头凑过来,手遮嘴对俞晓平说:
“第一排,那边数过来第三个,看见没有?”
“你啥子眼花啊?”俞晓平说,“只能说有点丰满,有点‘泡臊’,没得啥气质。我婆娘是上海人,她,比我婆娘差远了。”
“妈哟,婆娘漂亮又不是关在屋子里自己看的,走出去谁都看得到,别人看着也漂亮,弄不好就要打主意。找婆娘找漂亮了容易遭戴绿帽子!”
阿怪有意拿话刺俞晓平,免得俞晓平经常显摆他有个漂亮婆娘。
见俞晓平脸色垮下来了,阿怪心里暗暗得意,转了话题说:
“你去试一下嘛,看能不能请起来那个婆娘。现在音乐正是‘慢三步’。”
俞晓平起身去到那少妇跟前,弯腰,一只手掌心朝上,在少妇面前探过,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个动作又好像背着一只手,拿着无形的瓜瓢在舀水。
少妇起身和俞晓平进了舞池,勾腰搭肩跳了起来。
舞毕,俞晓平回到阿怪边上的座位上,没把这当回事。
阿怪却佩服得啧啧称赞。
俞晓平不以为然说:
“你娃,啥子审美观哟,比我婆娘差远了。你听她说话土里土气,不晓得是哪个县份上的人。”
“是,你婆娘是很有点粉子(姿色),你长得也称称展展,舞也跳得好,羡慕你,变人就要变成你这样的人。”
听了阿怪的夸奖,俞晓平有些得意。
看着俞晓平高兴,阿怪嘟嘴笑,接着说:
“你能把她请到这来坐才算你有本事。那个婆娘看起来还像很有钱的样子。嗳!你摸得出来她手上那几个大金戒指,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又没有特异功能,能摸出真假?”俞晓平说。
“把她叫过来一家拿两瓶啤酒喝,要她出钱哈。你我都是下岗职工,穷得打鬼,啥子三线企业军工厂,都当你妈个卵!失业就是失业嘛,还给你安个好听的名字——下岗!工人?自己都供不起,还供人!当不到人家摆地摊,卖串串香,蹬偏三轮的。”
说了这些,阿怪给俞晓平讲,厂门口那个卖“麻辣烫”的周三妹,家就在阿怪家隔壁住。
原来家里穷得“挠虱子吃”。
自从周三妹卖麻辣烫挣了钱,一副吃不完用不完的德行。
厂长上下班骑自行车,周三妹出门就打的。
头发烫个爆炸式的卷卷头,弄了一脑壳的刨花,头发染得像俄罗斯人。
周三妹人长得不怎么样,找个龙泉驿的小伙子,称称展展。
说到这,阿怪好像有了重大发现,惊奇地指着俞晓平说:
“哦哟,硬是,她找的那个伙子长得真还有点像你得嘛!”
“你龟儿,爬哦,找不到话说!”
阿怪拿别人的外貌和自己比,俞晓平有些不高兴,把阿怪的话题接了过来:
“请倒是没得问题,你拿个打不响的手机,没得地方开车门的车钥匙,露馅了才瓜(傻)得很呢!”
“是这个问题哈!我考虑一下。”
阿怪说,口里随着音乐哼哼,一时没想出办法。
俞晓平起身走到对面去邀请那少妇,又和她跳了一曲。
俩人一起向阿怪他们这边的座位走过来。
邀请那少妇坐下来,俞晓平给阿怪介绍说:“这是洪姐!”
阿怪很惊讶,起身,一脸堆笑,恭恭敬敬叫了洪姐。
看着阿怪佩服自己的眼神,俞晓平有些得意,诡笑着把阿怪介绍给洪姐:
“这是胡总!”
阿怪知道俞晓平调侃说他是“浮肿”,并不是胡总的意思。
阿怪起身拉了椅子请洪姐坐下,问洪姐要喝什么饮料。
问的同时又暗暗祈祷,希望洪姐回绝,兜里的银子实在舍不得拿来买饮料给她喝。
而且三人,一买就得买三瓶!
好在洪姐说什么都不想喝。
阿怪夸奖他俩舞都跳得好,说俩人“窜花”,搞得特别好,说着还站起来一个人比试了一番。
俞晓平叫洪姐和阿怪俩人跳,洪姐答应,阿怪高兴地和洪姐跳了一曲,又回座位。
三人谈笑甚欢的时候,阿怪起身摇着手里的汽车钥匙,揣了茶几上的手机要走。
他说要开车到机场去接一个香港来的朋友,叫洪姐和俞晓平继续玩,完得尽兴。
俞晓平感觉好笑,这阿怪真会瞎编。
香港来的朋友?
说大话,瞎吹牛!
出门就蹬着他借的偏三轮载人挣钱去了吧?
从和洪姐交往以后,俞晓平白天晚上都有事干了,心里没以前那么没抓捞了。
……
过了几天,俞晓平刚吃了早饭,阿怪在他家楼下叫他。
俞晓平下楼,阿怪说找个地方喝茶去。
俞晓平讥讽阿怪问:“你不做生意了?”
这“生意”是指他蹬偏三轮载人挣钱。
俞晓平昨晚上才知道阿怪那偏三轮车也是借人家的,白天人家要用车,晚上借给他挣钱。
“搞球不成!白天抓得厉害,说我们是非法营运,影响市容市貌,要坚决打击。三轮车都被缴了几辆了,挣的钱还不够赔人家三轮车的钱。妈哟,要不要人活命了!”
阿怪发牢骚接着说:
“还是变成女娃子安逸,脱了裤子可以挣钱,关键是裤子都有人脱,还不要自己动手。我们这些下岗工人,只有晚上出去蹬几转,挣点稀饭钱。莫说多了,说多了要气死人!去喝茶,我知道沙河边有个地方茶钱便宜。”
俞晓平到自行车棚取了自行车,搭上阿怪,到他说的河边茶座坐下,要了茶。
“今天我要到机场去接个人。”
阿怪说到这俞晓平就笑。
“你又在骗人了。昨天你把洪姐都给骗到了,她还问‘你那个胡总是做什么生意的?’我说是做‘嗨’生意的。她以为你是做海椒生意的。其实人家洪姐是福建那边的人,我以为是哪个县份上的人呢。”俞晓平说。
“你啥子眼花,啥子耳朵嘛!我一看就知道是沿海一带的人,两个颧骨高,凹额头,鼻梁有点塌。昨天近看,越看越丑,就像人家说的:‘远看婆娘近看牛’,还有一脸的粉,不知道刮了多厚的膏灰。”阿怪说道。
俞晓平说:“你这个瓜娃子说她气质好的嘛,现在又把人家说得一塌糊涂了。不过人家真还有一辆车呢,跳完舞她要开车把我送回去。我说我有摩托车,没要她送。”
听俞晓平说洪姐有车,阿怪来了兴致,问俞晓平,洪姐的车是什么牌子。
“奔驰!”俞晓平糊弄阿怪。
俞晓平接着埋怨阿怪说:
“你个龟儿,拿个头盔给我,只好冒皮皮说我有摩托车。那么晚了,公交车都停了,害得我拿着头盔,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呃哟,还有车嗦!”有点出乎意料,阿怪感叹道,转了话题说,“哪天约她出来,叫她办招待。这几天有点忙,我家亲戚从广东过来,他接了一个装修工程,要我来帮他的忙。”
阿怪怕俞晓平不相信,待了一会补充了一句说:“这回是真的!”
“这话的意思,你以前说的都是假的?”俞晓平说,“信你的话,耗子药都吃得!”
“你看到嘛,骗你我田字倒起写。”阿怪说。
“屁话,当没说!”俞晓平说。
“不,我要说半句假话,我是这个。”阿怪说着用手比了个乌龟爬行的动作。
“那就恭喜你发财了。”俞晓平说完拿出一个翻盖手机摆弄。
“大哥大都玩起了,还看你不出来!是真的还是一个空壳壳哦?”阿怪说着要到俞晓平手里拿那手机看。
俞晓平躲开阿怪的手说,“洪姐给的。”
阿怪说:“狗日的,你们勾搭起了?老子就不晓得这些同学怎么给我起个‘阿怪’的外号,这外号安在你身上才合适!”
“勾搭?你娃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嘛!要我帮她跑业务,过一段时间,业务跑熟了就给我换新手机。”俞晓平得意地说。
“还是你们这些狗日的有福气哈,婆娘又找的漂亮,屋里红旗招展,外面还要彩旗飘飘。”
阿怪明显带讥讽,接着更进一步说:
“你婆娘那么漂亮,你娃头要守紧点!不晓得哪一天绿帽子给你戴一摞子,你龟儿子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