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天师是牟家的亲戚,是牟董事长的老辈子。牟天师年龄比牟董事长小,辈分却高一辈。
银石沟人都认识他,本事大,好像天上地下没有他摆不平的事,人给外号牟天师。
牟家工程上的事很多是牟天师操持,背地里也讽称他为牟二董事长。
人有钱,有本事就会心高气傲,根本没有把二机厂、三机厂和铜分厂的人搭上眼。
如今牟天师对待他们这样上心,是四个人始料不及的。
丁洪娃、黄金龙、侯爱东和小飞坐上牟天师开来的越野车,出了派出所的大门,四个人感觉从麻烦里解脱出来,都松了口气。
牟天师拉他们到工地,棉絮不要,只拿了被套、床单,简单收拾了各自的东西。丁洪娃把积攒的那些蛾子标本,挑好看的,品相好的装了。
四人乘牟天师的越野车,一同往省城去。
牟天师开着车一路上说个不停:
“一个公司,一个人在这个上社会混,要如鱼得水,就要建立广泛的人际关系,社会关系,否则就是孤独求败。上午接到老板的电话,说你们被弄到派出所了,还有这档子事,搞没搞错哟……”
四个人听他唠叨,看着崎岖的公路,都担心牟天师一心二用,把车开沟里去,心里都暗自祈祷。
转了一个弯,与对面来的一辆装水泥的大型载重汽车差点发生挂擦,小飞吓得叫了一声,牟天师骂了一句脏话,开着车继续说:
“董事长给我说了你们被关起来的事,我马上给他们局长打了电话,把你们的情况说了,他就赶忙给这的所长打电话。现在,只要使了钱,就可以像变魔术一样,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缺德不缺德不要紧,怕的是缺钱。”
听着牟天师一席话,四个人都对牟天师佩服不已。
牟天师还说,他给工地老板打了电话,工钱他下来就全部给他们,不会少他们一分钱。
丁洪娃说:“这辈子还第一次进派出所呢。总觉得做了啥坏事一样,想了一阵,没想起做了啥该进派出所的事的嘛!”
牟天师笑了:“人家说,除了天大,地大,就是政府大了。公安局,派出所就是政府的专政机关。”
侯爱泽想,按牟天师的说法,自己这不是被专政了一次?
黄金龙以前卖打药,不止一次进派出所,好像对这事无所谓一样。
小飞感到非常万幸,这次进派出所,只不过是暂住证的问题,和卢茜的事无关。
如果卢茜要是安心告他,小飞担心说不一定要坐几年牢呢!
……
到了省城,找宾馆落下脚,洗了澡,换了带来的唯一像样的衣裤鞋,四人又有了点模样。
牟天师开车一起来到一家酒楼,点了一桌子菜,开了好酒。
牟天师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说:“兄弟们辛苦了,敞开肚皮整!”
黄金龙、丁洪娃、侯爱东和小飞底着头,夹好菜吃了一会,填了肚子,缓了一下多日的馋劲。
牟天师把斟满酒的杯子底,往桌上的旋转玻璃台面上敲了几下:
“喝酒,喝酒,不要只埋着脑壳吃菜。大口喝,别像小娃娃吸奶一样!”
把酒三巡,气氛开始活跃起来,牟天师打了一个酒嗝,说道:
“我就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这样才感觉自己不会老。哦,我也没得好老,这种感觉应该是错觉。你们是公司未来的栋梁,要好好干!”
他们四个人几乎没和牟老大的公司有什么来往,听牟天师说他们是公司未来的栋梁,这叫四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听牟天师的口气,可能有什么好事。
四人难得吃到这样丰盛的酒席,酒足饭饱,出了酒楼。牟天师把小飞拉到一边,递给小飞一叠钱说:
“这些钱是老板娘打招呼给你的。咱们都是亲戚了,有啥事就尽管说,不要讲客气!”
小飞昨天打电话,知道他妹妹结婚了,可他爸爸在电话里也没说和谁结婚。做梦都不会想到她妹妹和牟老大结婚,牟天师这些话把小飞给说懵了,愣着不敢接钱。
牟天师把那叠钱塞小飞裤兜里,讲到昨天小飞妹妹打电话到工地,询问小飞的情况,才知道小飞被揪到派出所。正好牟天师在小飞所在水电站工地的省城,谈一个跟踪了多年的工程项目,奉董事长之命令,来“解救”他们。
牟天师拿手机拨通了杜小甜的电话,把手机递给小飞,电话里小飞和杜小甜说了很长时间,手机打到没电。
大名鼎鼎的牟大老板居然成了自己的妹夫!
小飞没有因为自己成了大老板的大舅子而有一点点高兴,反而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啥滋味。
牟天师把他们送回宾馆。
他们住的是四个床位的大房间,四人第一次睡了席梦思。
这一天,加昨晚上的折腾,加上酒足饭饱,躺着床上都昏昏欲睡,只有小非莫名地清醒和兴奋。
小飞说要到处去旅游一下,问侯黄金龙、侯爱东和丁洪娃去不去。
“沿路讨口去旅游啊?”丁洪娃打着酒饱嗝懒懒地说,“偷东西没那个技术,抢银行没那个胆量,要是个女娃儿还可以去‘那个’。”
“尽说噻话有啥用,拿点实际的出来嘛!你有钱办招待叫我们去旅游嘛!”黄金龙酒也喝到位了,红着脸提高了嗓门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就去要饭,我肯信不会饿死人吧!”
“小飞,你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丁洪娃说,“婆娘娃儿还张气嘴巴要饭吃呢,现在而今眼目下,只有像鱼老鸹一样,把颈项用绳子扎起来,少吃点。没得饭吃了,就把锅儿吊起来当锣敲!”
想起以前到上海,到处游走,找柳伴月“算账”的可笑行为,以及为卢茜的事,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小飞也想叫他们三个人也尝尝那种日子的滋味。
小飞跟黄金龙、侯爱东和丁洪娃说没有钱了,等牟天师去找电站的那个包工头,把工钱要回来再回家,这段时间只有检空饮料瓶卖钱,解决吃饭问题。
住宾馆没那个经济条件,只有免了。宾馆钱只给到明天,趁现在使劲睡够,明天就得自己找地方住了,不行只有住火车站候车室,或者睡立交桥下面了。
小飞说这些话带有戏耍调笑的意思,加之他害卢茜的事现在估计还没算完。昨天给他妹妹打电话没提此事,估计他妹妹也不知道他和卢茜的事闹得有多严重。
小飞怕回去有什么麻烦,不想回去,在这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多待些时间,等他害卢茜的事的风头过了再说。
……
以前对火车站的环境并没太留意,可今天来到火车站,四人有点晕了。
车站前的广场人山人海,人来人往,闹哄哄,各色人穿梭在广场上,有乘客、汽车司机、搬运工等等。
有乘客拎着大包小包向候车室里飞奔,有些刚下火车的乘客则慢悠悠的从出站口出来。
有些民工模样等车的乘客,有些像拾荒者或流浪汉,不顾体面地仰躺在站前广场的地面上。
四个人在广场上转悠,看能不能检到空饮料瓶卖钱。
情况与他们想象的大相径庭,不但看不到地上哪有空饮料瓶,有人拿着矿泉水还没喝完,就有脏兮兮的小男孩在边上侯着空瓶子了。
有人从背后拽了侯爱东一下,四人停下来扭头看。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寒酸邋遢的穿戴,脏手里捏着的一些小钞,口里念念有词,称他们为老哥、大爷,捏着钱的两手和在一起一个劲地向四人分别作揖——要钱。
“大爷?鬼大爷!叫得出来。”丁洪娃小声说道,大家都笑了。
摆脱老者的纠缠,四个人往火车站广场外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走去。
一个抱小孩的妇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方言很重,可怜巴巴地对他们乞求着什么,听了一会才明白,她的钱包丢了,没有回家的钱,希望能给她几块钱好买车票回家。
侯爱东觉得抱个小孩,够可怜的,准备给钱。黄金龙赶忙说没钱,叫她走开。
那妇女说哪怕帮补一块钱都行,全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侯爱东拿了五块钱给那妇女,那妇女眼睛放光,连忙道谢,高兴地走了。
“妈哟,叫花子遇到讨口子了,这个样子下去咋个整哦。你看她高兴欢了,说不定她心头在说:又遇到个瓜娃子!给她一块钱就行了吗,嗨,你还大方,给五块钱!你搞英特那雄耐尔,也要找比你有钱的搞嘛!”
丁洪娃一个劲埋怨侯爱东。
黄金龙感觉丁洪娃的话有道理——叫花子帮补讨口子,可笑!
四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
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抬首,空瓶就在路边栏杆处!
四人几乎同时发现,路边绿化带的铁栏杆下面有一个空饮料瓶。
丁洪娃正想走过去检那瓶,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敏捷地从后面冲到前面,拾起那瓶子飞快地跑了。
没捡到饮料瓶,看着远去的那小孩,丁洪娃还傻愣地站着。小飞、黄金龙、侯爱东一个劲地笑他。
黄金龙、丁洪娃、侯爱东和小飞三人挎着蛇皮袋,翻弄街边的垃圾桶,不时有人打量他们,感觉他们的样子与所干的事有些不相称。
……
太阳西下,落在了城市高楼的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