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岁数,出门买菜,到了菜市场,想起忘带钱包;上了公交车,记不起出门时候,家里锁没锁房门。
眼巴前的事经常记不清楚,可老事经常一幕幕地在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连许多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
做梦的内容全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好像现在自己还年轻,醒了想想,唉,岁数都一大把了。
那些梦绝大多数都是黑白的,缺乏色彩。
网上说,这是由于年轻的时候大多时间看的是黑白电视的原因。
侯爱泽不同意这种说法,毕竟看黑白电视机的时间与看现实世界和彩色电视的时间要少得多。
侯爱泽问熟人,他们的梦是彩色还是黑白的,大多说没注意这个事,倒是小年轻的说他们的梦是彩色的。这个问题好像找不到确切答案。
国人有时间,有钱不研究这些事,反而吃喝玩乐,舍得钱又不吝时间。
侯爱泽和别人探讨这类事情,别人就觉得他脑子有些“翘”,脑袋里有包。
都是一把岁数了,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自己还年轻。可经常又感叹,身体不如以前了。
杜妮娅还记得,九四年下了一场大雪,把整个省城都披上了银装,这之后没有这类事情了,连飘雪的时候也极其短暂而且少见。
不是由于现在人们营养好了,不愁穿的了,抗寒能力强了,不觉得天气冷了。
气候在变暖这是过来人的共识。
银石沟那地方的人也感觉那地方比几十年前暖和多了。
这么多年过来,人们的烟瘾、酒瘾这样的老瘾没减,又多新瘾。
麻将瘾不说了,近些年随着网络的发达,智能手机的普及,网瘾前所未有地盛行。
这网瘾来势凶猛,横扫天下如卷席,是老瘾所不能企及,不论男女老少都摆脱不了。
走路看手机,坐车看手机,睡觉前最后一件事是关手机,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看。更有甚者,半夜醒来也要打开手机看看,恐怕漏掉什么重大、重要讯息。
进化论说,人的器官用则进,不用则退。可现实是,现在人们用眼比其他器官用得都厉害,其结果好像人们的眼睛没进化,而在退化。
现在的年轻学生,戴眼镜的太多,几十年前哪有这么多戴眼镜的人
从猿到人,体毛退化掉了,改穿衣服了。
抗寒抗热能力也在退化,有点热就开空调,冷了就开暖气、空调、电烤器。
吃得好了,牙齿毛病也多了。吃得好了,体能却在退化了。
社会在进步,人的肉体在退化。
达尔文晕!
……
老人在一起就爱讲老事。
那时好多人家住房拥挤,家家都穷——四条长凳,一张八仙桌,一个办公桌四条腿两个抽屉还不带边柜;一张双人床,几张单人床,上面都用白油漆写上:行—xxx,都是行政科领的。
红灯牌收音机是除了电灯泡唯一的贵重家用电器。
奇怪的是,英纳格、欧米伽手表工资高一点的都还买得起,不像如今好几万,好几十万,一般工薪阶层想都别想这些东西了。
反而是,小轿车那时间高干才能享受的东西,现在一般人家也都买得起了,这个实在是想不到。
那时“三转一响一喀嚓”是了不起的东西,谁家要娶媳妇有这几样,令人羡慕得要死呢。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讲得是要有车有房,年薪多少。
年轻人宫廷剧看多了,网上有人说现在不如过去,梦想回到过去生活怎样如何。
侯爱泽见了这些文章和评论,又是一阵子气,发贴反驳,被网友骂杠精,群起攻之。
感叹,现在是应该搞搞忆苦思甜了。
令侯爱泽不可理解的是,居然杜妮娅也说这样的的话。这肯定是他宫廷剧看看多了的原因。
两人争辩。
侯爱泽说,不说几百年前的古代,就说几十年前,那时候肉都没吃的,填饱肚子都不错了,下乡干农活,累得要死,穿补疤衣服,还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网络,哪有现在的生活多姿多彩。
杜妮娅还犟,说过去的人淳朴如何如何。
侯爱泽说过去的人一点都不淳朴,纵观人类的历史,就是一篇战争史,杀过来打过去,难得有和平年代。现在和平年代国家安定,百姓吃穿不愁,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时代。
杜妮娅不服,还说过去好。
侯爱泽发现,好多女的,不论年龄,从来不看新闻联播、国际时事节目。韩剧、宫廷剧倒是看得兴致盎然。
一争论这些,杜妮娅就说他没品位,就看那些杀来打去的有啥意思,你当多大官?那些新闻联播、国际时事关你什么事?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争不过,杜妮娅就要和他急眼,闹得像吵架一样,侯爱泽只有对这些话题避而不谈。
侯爱泽讲,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杜妮娅是到三机厂买冰糕,还说了好多当时的细节。杜妮娅却对那事没有一点印象了。
杜妮娅想起刚上高中那年,在老街河滩自由市场上看骟猪,侯爱泽他弟弟递纸包着的东西给劁猪匠。
几十年了,想起这事,至今也不清楚那纸里包的是什么,他们要那猪肚子里挤出来的血糊糊的肉蛋蛋干什么用。
侯爱泽称赞杜妮娅记性好,连这事都还记得。侯爱泽夸杜妮娅记性好,杜妮娅高兴。
“那是劁猪匠割下来的猪*子,撒上盐,南瓜叶子裹了,黄泥包好,放灶膛里,烧差不多了,拿出来敲开泥蛋子——热烘烘,好香。那猪*子尽是瘦肉,用刀切开,那肉一圈圈的,嚼着筋道,好吃得很!”
侯爱泽问杜妮娅:“你没吃过?”
“哈尼心,怨不得你这人是个咬*犟!”杜妮娅啧啧说,“当时你弟弟递给劁猪匠的纸包里是什么?”
“铁。农民拿回去打锄头镰刀,喜欢得很!”侯爱泽说。
“那时候不知道劁猪是怎么回事,回去我妈就把我一顿骂,我一头雾水,连火门都没摸到(不明就里)。”杜妮娅说。
杜妮娅听侯爱泽的话有点邪,这方面侯爱泽有特长,越说越不着调,叫他别说了。
侯爱泽言犹未尽,歇了一会又说了一通。
这些话把杜妮娅说恼了,用脚蹬侯爱泽,打侯爱泽的膀子,叫道:
“你神经病!你神经病啊!脑子里尽是屎壳螂啊?整天想这些无聊的事情!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功夫用在赚钱上,也不至于今天这个熊样!”
“说着玩的,说着玩的!开开玩笑而已。”
侯爱泽躲挡着杜妮娅的拳脚。
杜妮娅问侯爱泽为什么一个人单身,侯爱泽给回的是:
“人家的爱情花前月下,我的爱情电闪雷鸣;人家的对象小鸟依人,我的对象夜叉进门。厉害婆娘都被我遇到了,对不起,不包括你哈!”
侯爱泽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当的是汽车修理工。受他父母思想的影响,认为,一技在手,吃穿不愁。侯爱泽认为学修理汽车,可以学到技术,有了技术就了不起;下了班也穿着工作服,工作服上尽是油,都叫那工作服是‘油炸片’,还以为很洋盘(洋气)。
车间里的师兄常说:汽车修理工上班是叫花子,下了班是花花公子。
按现在的话说就是然并卵,原来讲的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
修理汽车是苦活。夏天热啊,发动机烫人,钻到汽车下面下油底壳,下变速箱。
侯爱泽块头大,个子高,钻的汽车底盘下去费劲,脸朝上扳螺丝,土渣渣掉一脸,眼睛要眯着。车下面下面地方窄,使不上劲。汽车如果坏到外面了,地下不管是冰是雪都得钻下面去修。
侯爱泽给杜妮娅讲了好多过去的事,俩人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杜妮娅给侯爱泽讲,当时以为当上了工人,一辈子就端上铁饭碗了。没承想饭碗说没就没了,一下子就叫买断,什么买断,签字的时候比签卖身契还难受。干了那么多年,就和厂子没任何关系了。
现在还常常做梦到厂里去上班,醒来心里没抓没捞的。
侯爱泽想起小时候,同学门小慧家省吃俭用存了一万块钱,家里小孩都饿得面黄寡瘦。不像侯爱泽家,父母的工资都吃光用光,他妈妈说不存钱,吃了喝了把钱存肚里,闹个好身体最踏实。
侯爱泽感叹,脑袋倒挂着想,也想不到自己能和杜妮娅能在一起,会成两口子呀。还是xxx伟大,没有xxx要搞三线建设,杜妮娅家怎么能来那老山旮旯,又怎么能认识,怎么能同学,又怎么有今天?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应当感谢xxx他老人家,他就是侯爱泽和杜妮娅的月老。
到老了才知道,对象不是找到的,是遇到的。
侯爱泽在杜妮娅手心上写字,叫她闭眼睛猜他写的什么字,玩的还是小孩子的游戏。
杜妮娅手上皮肤还是很白皙细腻,手像“观音”,手煞是好看。
侯爱泽不敢直接说杜妮娅有口气,就说她经常一开口,有股老泡菜坛子打开盖子冒出来的味。
侯爱泽时常提醒自己要有自知之明,老鸦别嫌猪黑,毕竟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早就荒漠化——稀疏花白,脸也是老得像旧鞋底子不“胎嗨”了。
杜妮娅说:“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妹妹,挺漂亮的。”
“记忆里总是一个的小姑娘。”侯爱泽说,“现在‘发酵’了。”
“你们高中时候,你们男同学都喜欢哪些女生?”杜妮娅问。
“反正我知道好多男同学都喜欢邱红,说实话,邱红长得并不漂亮,但好多同学就是喜欢她。”
邱红的形象又浮现在他脑子里,当然是那时候的少女形象。
侯爱泽叹气说:“这次同学会她没来,也没人知道她的情况,现在什么样也不知道。”
“看来你们男同学还是有眼光,女同学里最有出息的就算她了。”侯爱泽对邱红有好感杜妮娅没有一点点醋意,接着说,“移民三十年了,开始还有消息,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