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人的话,二叔条件反射般的重复了一句:“一个没留?”
老太太操着浓重的乡音和苍老的声线又对二叔说了一遍:“一个没留。”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肖穆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二叔身体剧烈颤动了一下,并且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他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再次确定道:“老人家,要不你先说下那女鬼的模样吧,我们看看和最近出现在村里的那个鬼,能不能对上。”
老人倒是对二叔一再提出的疑问,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分的反感,依旧耐心道;“我没见过那女鬼,只是知道她的故事,毕竟我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那您能说说她的故事吗?”坐在炕沿的二叔一边询问,一边从外衣的内兜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和一支透明塑料管的中性笔。
老人合上那层层叠叠松弛垂落的眼皮,头向后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一动不动停顿了好一会,像是在组织着自己将要说出话语。
没多久眼睛再次睁开,望向二叔,灰白色的浑浊眼球倒映不出一点光线和色彩。她那被褶皱包裹住的小嘴微微张开,先是呼出一口浊气,随后发出的声音不大不小:“你们应该都知道咱村子的人不能去河沟上游十里地以外的地方吧?”
“嗯,村子老人有传下来的说法,说那上面见不得光,阴气重,去了的人容易被鬼迷,走不出来。”
“哈哈,你老爹也没告诉你真正原因吗?”听到这理由老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本就拥挤的皱纹,这会更是交错重叠在一起,如同经过无数次搓揉的白纸一般。
“老爹活着的时候告诉我,那片区域被阴气所围,终年见不到阳光,又在八卦阵的西南位置,正好处于死门之上,人死在那里根本无法寻到轮回生路,只能一直留在原处打转,并且因为常年见不到生气,活人过去很容易被阴魂纠缠至死。”二叔回忆着二爷留下的话语,尽量原封不动的转述给老人。
而老人听到二叔的转述后,并不继续发表意见,只是喝了一口白开水,然后取下挂在一旁墙上的十八颗佛珠手串,那是十八颗菩提子做的珠串,珠子被盘的油光发亮,隐隐还能倒映出老人深刻满岁月痕迹的脸颊。人们一般把十八颗菩提做的佛珠比作十八罗汉,寓意着十八罗汉的保护。
她边拨动珠子,边说道:“应该是在咱们合利村上游四十里地之外,原本是有一眼泉水的,泉水的水量很大,沿着河沟被分成两条支流,一条是沿着东北方向到达咱们合利村,还有一支是走了东南方向。
那处原来还有个村子,叫做河湾村。
河湾村正好就是在河流分叉口的位置,因为他们经常在上游洗衣,洗菜,甚至还在河边盖了茅房,导致我们下游的水质产生了很大的问题,即使村长和他们去沟通多次,但那个村子里的人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更严重的是,有一年村里有十一个孩子和七个大人都得了痢疾,最后全部身亡。村里有人反映是上游的河湾村污染水源,才导致咱们村子死人的。
村长就带着一帮人去到河湾村去说理去,可那个村子的人根本就不讲理,两方村民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最后也没得到一个合理的解决,也因为这次的事情,两个村子还结下了仇怨。
村长最后告诉村里的人,以后不再喝下游的水,而是每天早晨安排一些村民去四十里外的那个泉眼处打水。
就这样每天四五点的时候,就有村里二十几个青壮年拉着村里的自己打造的五辆水车,去到泉眼处打水,一来一回将近要十个小时,虽说累但能保证村民的身体健康,大家也就心甘情愿了。
一开始河湾村见到后也没有太当回事,可时间久了村里有些女人就开始嚼舌根,什么水不干净了,什么泉眼离河湾村近,就属于他们村,合利村是偷水行为了,甚至他们村里小孩生个病也要怪到打水人的头上,说是他们在水里下药了。
最终矛盾激化,两个村子的人在打水的过程中又打了一架。这次因为合利村有个小伙想起自己弟弟就是因为痢疾死掉的,又在河湾村村民的恶意挑拨之下,极度气愤,从而下手失了轻重,当场把河湾村村长的儿子给活活打死了。
虽然小伙最后跑回了村子,可这一下原本就有仇怨的两个村,更加水火不容了。河湾村要求合利村把打死人的小伙交出来,合利村要求河湾村给死去的十八人一个说法。
两方僵持不下,大大小小又打了好几次架,更是有不少人在这几次打架事件中丧失了性命,仇是越结越深,最后河湾村直接将合利村的河流阻断,使得合利村没有水喝,而再去泉眼打水的合利村村民,无一不被打成重伤回来。
这种不得安宁的日子足足过了整一年,合利村因为失去水源,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而河湾村也因为合利村的屡次闹事,导致自己的田地都没时间管理,水源更是被多次破坏,生活同样陷入窘迫当中。
两方村长知道,继续如此下去,两个村子都会完蛋,这才不得不得坐下来,进行沟通交谈。又经过半年的和谈,打架,打架,和谈,和谈后又打架,打架后又和谈,最后才商定了一个解决的方法。
河湾村村长说他也不要别的要求了,自己儿子被人打死了,他儿子年纪轻轻还没成亲,只要村子里出一位姑娘和他儿子结成冥婚,他就同意把泉水让出来,给合利村用。而这个结冥婚的姑娘他不要死人,必须是活人。村长说他就一根独苗,这个媳妇将来要给他们养老送终才行。”
老人讲到这,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略显疲态,她再次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将身体再一次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肖穆和二叔也不敢过多的询问,怕打断老人的思绪,但两人心里都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想,这个被当做交换条件的女孩,难道就是肖穆所碰见的女鬼吗?
肖穆看了看半天没有睁眼的老人,把头靠近二叔的耳边,小声询问道:“二叔,我上回去的那里应该就是河湾村吧?那咱们去的泉水会不会就是老人家说的泉眼呢?从方向来看很接近呢。”
二叔沉思片刻,对肖穆说道:“河湾村那条岔路我也没去过,一会我们准备充足了可以过去看看,至于那眼山泉,我只记得老爹跟我说过,那的水湿寒极重,即使烧开也无法祛除,饮用的人非病即灾,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