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坐在一旁,听着余静舟和明北说起这几天的事情,默默的点着头。
“下周的交流会,南崖会去吗?”陈阳问道。
他忽然很担心。
连明北、余静舟他们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要去找南崖麻烦。
这种情况下,南崖还会去?
怕不是师叔他们信息有误?
明北道:“他如果想证明自己不心虚,一定会去。不管他去不去,这件事情他别想就这么过去。常道观和天师府不找他的麻烦,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几个徒弟差点死了,这事情必须得有一个说法。”
七点钟,其他人也都起床,简单吃了点东西就过来了。
一进门,就是一场大型的认亲现场。
“师傅!”
“师兄!”
他们进来就大喊,有的眼睛红了,还有的直接就哭了。
一个个跟小孩似的。
不过这一次也的确受了委屈。
吃完中午饭,这些老道长们找地方休息了。
他们深夜过来,到现在眼睛都没闭过。
其他人就坐在院子里,自娱自乐,或是聊天,或是靠着墙休息。
向阳县也没什么娱乐的地方,长期待着比在道观里都枯燥。
一晃眼,到了晚上。
吃完晚饭后,玄真说道:“明天回去。”
陈阳看了一眼远处的云深,以及正芳。
大家留在这里,等于是变向的与他们告别。
今晚凌晨之后,他们也要离开,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夜已深了。
陈阳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半了。
还有半小时,他们就要走了。
云深坐在轮椅上,父母、爷爷,几个关系特别好的堂兄弟,以及他的师兄弟长辈,都坐在一旁,陪着他说话。
尽量的不去提及即将要面对的事情。
但聊天的气氛却是越来越压抑。
“师傅…”云深忽然看向张金科,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睛里涌出来:“我不想死。”
张金科沉默,说不出话。
“小深。”妇女握住他的手,也在哭泣。
父亲和爷爷坐在一旁,也再没忍住,流下眼泪。
“爸,妈,爷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云深大哭着,声音很大,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他的哭声。
不知道是谁,忽然四处搜寻,想要找到闻紫元。
也恰好,闻紫元从外面走进来,满脸疲惫,风尘仆仆。
他也听见云深的话了,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寻了个地方坐下,闭眼假寐,一动不动。
“师傅,救救我,我还想活,我不要死,我不要。”
云深抓住张金科的手,很用力,表达着内心对生的渴望。
“云深…”张金科道:“对不起,师傅…没办法。”
云深眼神绝望。
死亡时,他已经接受了。
人死如灯灭,死亡那一刻,他已经是魂魄。
魂魄的他,对生没有那么的渴望了。
可是还阳之后,他忽然感到很开心,很激动。
生与死,他都体验过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很多东西都无法舍弃,根本就做不到那么的释然。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云深大喊着,他觉得不公平。
两百多个人,凭什么死的是我?
“师兄!”云深看着云礼:“我还没有站上嘉峪关,师姐给我带的牛肉干我还没吃完,正一观的小师妹给我写的情书,我还没有给她写回去……”
“我…我不想死,师兄!”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云礼与其他人都哭了。
云礼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很难平静:“云深,是我没用,是师兄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师兄没用,对不起……”
这时,安静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很平静,有条不紊的交代着。
“你们几个,以后跟着三师叔,早上不要睡懒觉,道经剑法都勤快点,别偷懒。”
“三师叔比我温和,以后也没人骂你们了,是不是很开心?”
正芳道长笑着对几个女弟子说道。
“师傅…”女弟子哭着。
“你们是我正芳的弟子,不许哭。都好好修行,以后遇见这些畜生,一剑斩了,拿它们的脑袋来祭我。”
正芳突然严肃,而后看向刘正国:“三师兄,我这几个徒弟就交给你了。她们平时爱睡懒觉,多敲打几次就好了。但既然交给你,你必须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弟子,不许跟我玩厚此薄彼那一套,我会让掌门师兄看着的,你要是敢欺负他们,我绝对饶不了你。”
三师兄挤着僵硬的笑容:“不会的,常道观不分你我,她们是你的弟子,也是我刘正国的弟子。”
他伸手,好像是想握住正芳的手,伸出一半又停下,最后又一咬牙,还是握住了。
“小师妹…”刘正国眼里含着泪,语气温柔的一塌糊涂:“我,我舍不得你。”
“别闹。”正芳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我没闹。”刘正国怔怔看她:“三十年前我对你说的话,三十年后,我想再说一次。再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正芳眼神有些躲闪,看看掌门师兄,看看黎正华,又看看几个弟子,小声道:“别说。”
“不,我要说!”
刘正国大声道:“我喜欢你。”
“第一次上山,我就为你着迷,你说你不恋其它,只修道,我陪你一起,能看见你我就满足了。以后看不见你了,我心里难受。”
“小师妹,我…”
他忽然有些羞涩,低着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修道三十多年,我也喜欢你三十多年。现在不说,以后再没机会说了。我年纪大了,还谈这些,是会让人笑话,但我不在乎那些。”
“三师兄。”
正芳眼神不再躲避,叹了一声:“好好修行,有缘再见。”
刘正国沉默了几秒钟,苦笑道:“是师兄孟浪了。”
他眼里闪过失落,挤出笑容,不舍,但还是松开了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着,云深还在大哭大喊,那一句“我不想死”,不知道让多少人感到心情压抑。
他们不觉得云深胆小,怯懦。
他只是喊出了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换做他们,不会比云深好。
至少,他在面对赤龙时,没有任何的犹豫。
“时间到了。”
闻紫元不知何时从角落里站起来,走来说了一句。
云深的喊声越发急切了,轮椅被他拍的嘎嘎作响,他惊恐的看着闻紫元,大叫道:“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不要走,不要!”
闻紫元只是走过来,取出两炷香,放在棺材上。
香燃到底,云深的挣扎逐渐失去力度,像是疲惫的旅人,渐渐入睡,最终平静,安然。
只是脸上还残留着对这世界的不舍。
“好困啊。”
正芳打了个哈欠,眼皮快要合上了。
刘正国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想要让她生命最后一刻的视线里,留下自己的身影。
“师兄,青城山的梨花很美,来年,记得为我摘一朵。”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正芳握住了,残余的温热,和飘在耳边的话,让他身躯轻轻一震。
他摸着眼角,那里有热泪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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