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巷，转入正街，时针迫近下午四点。
西斜的日头迎面打来，影子坠在身后，被拉扯成奇怪的形状。
李湛叼着一根棒冰，漫无目的的徜徉在人潮汹涌、店铺林立的闹市区街头。
一口撸下所剩无几的冰碴，随手一挥，冰棍杆准确无误的落入几米外的垃圾桶。
丝丝凉意在口腔中扩散开来，萦绕在心头的困惑仿佛也随着冰块的融化，浅淡了几分。
令他感到费解的，倒不是高深的科研难题或复杂的人际关系，而是出乎意料平静的内心。
即便时过境迁，可面对曾被自己严重伤害过的人，心底竟升不起丝毫愧疚之意。
“已经冷血到这种程度了么？”李湛扪心自问，旋即摇头否定。“应该也不算吧。”
即便时光倒流回2000年和郑秀妍一起去S.M那天，李湛知道自己那一脚，肯定还会当机立断的踹过去。
道理很浅显，被蚊蝇飞到眼睛里，巨兽吃痛后，会理智的考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还是暴躁的直接将其碾死？
这并非什么歪理邪说，只是生理上出于自我保护意识的条件反射。
况且对李湛来说，给他内心带来光明的郑秀妍，要远比让他看到光亮的眼睛珍贵得多。
当然，为了郑秀妍，他不仅可以丧失理智，也可以保持克制。
否则以平素睚眦必报的性格，2004年诬赖他偷窥女练习生的某人，怎么可能还在太阳国大摇大摆的登台演出？
而今天去寻访那位被踹成重伤的摄影师，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感谢。
《少女上学去》中会公开部分少女参加S.M选拔的影像资料，李湛原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前日筛选节目素材，发现当年郑秀妍演唱《MyHeartWillGoOn》的视频，才如获至宝。
由于镜头恐惧症，郑秀妍出道前的影像记录少之又少。这段视频的出现，不仅填补了前世的空白，更见证了他们的过往，怎能不让李湛欣喜若狂。
因一个人残忍，也因一个人仁慈。
简单而偏执，卑微又伟大。
这就是李湛甘之如饴的生活方式。
而未来，他也将依旧如此不可救药的活着。
插曲终究只是插曲，成为不了主旋律。
“登门致谢”的第二天，7月6日。
傍晚时分，结束一天练习的少女们并没直接返回宿舍，而是留在练习室，围在电视机前。
崔秀英站直身子，以绝对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环视四周：“遥控器呢？快找遥控器！”
“呀！你别光站着说，过来一起找啊！”金泰妍趴在摆满音响设备的柜子前来回翻动，回头看到两个正对着自己的乌黑鼻孔，立即发出不满的鄙视。
“难得今天晚上不去用电台，就不能让我过的轻松点么？”
“想轻松点就把嘴闭上，没看到我正在找吗！”
“金泰妍，你想打一架么？”
“你闭嘴！”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秀英欧尼，你没告诉欧巴就私自向电台请假，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没事，反正请假的又不止我一个。”
崔秀英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并向受气包发号施令。
“小贤呀，再有五分钟节目就开始了，你有时间关心这个，不如快把遥控器找出来。”
然而，正直忙内更在意的是对方前一句话：“请假的不止欧尼一个...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练习室大门被从外面重重推开，林允儿拎着两大兜零食出现在门口。
“欧尼们，小贤，我回来啦！节目开始了么？”
徐贤连忙上前接过一个袋子，并有些担心的问道：“欧尼也请假了？”
哗啦一声，袋子里的零食被倒在电视前的地板上。
林允儿随手撕开一包薯片，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回答：“没啊，今天剧组收工早。”
“mo？你没请假？！”
崔秀英大惊失色，一把揪住林允儿衣领，当即就要为自己被欺骗的幼小心灵讨个说法。
早上出门前，你林腹黑红口白牙，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明约定好一起偷偷请假，现在只剩我一个人翘班，算怎么回事！
“呃...秀英欧尼，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手。”
抻着脖子努力将卡在喉咙里的薯片咽下去，林允儿忙不迭掬起谄笑，同时安抚似的把薯片喂进对方嘴里。
“我对灯发誓，今天早上绝对是打算请假的！但还没等提出来，导演就宣布今天提前收工，让大家回去观看《无限挑战》。所以...这也不能怪我吧！”
崔秀英嚼了两口薯片，咂咂嘴，怎么品怎么觉得不是味儿。
我是不是...被林腹黑算计了？
只是还没等贫瘠的脑容细胞想明白如此深奥的问题，蓦然响起的大妈笑，瞬间转移了她的仇恨目标。
“呀！金泰妍，你闭嘴！赶紧找遥控器！”
“就不，就不，略略略！”
看到总和自己没大没小的崔秀英自食恶果，金队长登时高兴得抽了起来，又是做鬼脸，又是吐舌头。
“等晚上回宿舍的！”
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狠厉威胁一句，崔秀英连忙掉头来到郑秀妍身边。
“西卡，一会儿欧巴发现我翘班，你千万要帮我说说好话。”
“......”
“西卡？”
“......”
“Jessica！”
“哎？节目开始了？”
灵魂从四次元返回现实，郑秀妍歪着脑袋，茫然眨眨眼。蠢萌的模样即招人喜欢，又惹人生气。
呜嗷怪叫一声，崔秀英仰面倒地，其他人哄然大笑。
“哈哈...还没呢，你继续，节目开始我们会叫你的...哈哈哈...”
郑秀妍一头雾水的看了看满地躺倒的小伙伴，目光最后定格在笑得满地打滚的某人身上。
“允儿回来了？我要的零食买了么？”
“呼...买了...”笑得太用力，林允儿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捋顺呼吸。
崔秀英扑腾坐起身：“西卡，让允儿帮你买零食是什么时候的事？”
“omo！”被对方诈尸般的行为吓了一哆嗦，郑秀妍皱起八字眉，鼓着包子脸，没好气的回答。“中午啊，怎么了？”
“中午...你中午就知道允儿会早回来？”
“对啊，你不知道？”
“没人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寒光，崔秀英摩拳擦掌的向林允儿走去。
你个小腹黑，果然防不胜防。早上约定翘班，或许是出自真心；可中午知情不报，绝壁是有意为之！
“秀英欧尼，听我解释，这完全是个误会！”
“没事，我会给你时间慢慢解释的。”
眼见情况不妙，林允儿连滚带爬，起身朝门口跑去。
“哎呦！”
迎面撞上坚硬物体，林允儿捂着额头跌坐在地。
“总毛毛躁躁的，真是...”
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幕，李湛无奈摇摇头，绕过林允儿径直走进练习室，略微扫了眼，发现人数不对。
“秀英今天不用去电台？”
听到问话，崔秀英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心中对林允儿的怨念再度加深。
两个人的锅，让我一个人扛，你可真是好样的！等晚上回宿舍的！
对了，还有金泰妍，也不能放过！
场面一下尬住，好在郑秀妍及时救场说明情况。得知崔秀英翘班的原因，李湛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下不为例，也没过多苛责。
毕竟翘班是为了看他参演的节目，说起来还得感谢对方的支持。
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机，节目刚刚开始。
李湛坐在郑秀妍身边，充当起人形靠背：“宿舍不是有电视机么，怎么不回去看？”
“晚上欧巴去宿舍不方便，但在练习室就能和欧巴一起看了。啊...”
西卡喵边说着，边用零食进行反哺，饲养员张开血盆大口。
“呀！松开！”
“嗯哼，嗯哼哼。”
嘴里同时叼着猫爪和零食，饲养员“被迫”用抑扬顿挫的鼻音代替语言。
“再不松开，信不信我...呀！你还伸舌头，恶心死了！”
“嗯哼，嗯哼哼。”
“......”
少女们用力搓了搓发冷的胳膊，不约而同抬头望着天花板上倒挂的中央空调。温度也不低啊，哪来的凉风呢？
不知道忘情嬉戏的情侣二人恶不恶心，反正她们真被肉麻到了，其中最难受的莫过于崔秀英和林允儿。
崔秀英：我翘班就是为了留下吃狗粮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允儿：我买到假冒伪劣产品了？为什么薯片是酸的？
古人云：“秀恩爱，死的快！”
不出一小时，李湛就遭了现世报。
“哎一古，欧巴的人气也不行啊，连尖叫声都没有...哈哈哈...”
“哈哈...何止尖叫...如果不是刘在石前辈的开场白，可能连掌声都没有...”
“台下的老爷爷老奶奶当时估计在想，戴面具的这人是谁啊，唱的都是什么，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没关系，是谁也不重要，反正站在台上，出于礼貌大家鼓掌就对了！来来来，大家一起鼓掌！”
“......”在少女们疯狂diss和热烈掌声中，李湛暗暗咬紧牙关。
亏之自己前还对隐藏摄像机的单元有点犹豫，现在看来差点又妇人之仁。
“明天《少女上学去》就会放送，但愿明天这时候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崔秀英转头看向郑秀妍：完了！咱俩在时装店拿什么衣服相互比量来着？
郑秀妍心领神会又转头看向林允儿：完了！咱俩在练习室是不是用可乐玩喷泉来着？
林允儿看向某些人：完了！咱们是不是在中餐馆大吃大喝来着？
视线绕了一圈，最后汇聚在金泰妍身上。
金泰妍哭丧着小童颜，抱头蜷缩在地板上。
完了！老娘一世英名，都被那一嗓子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