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楠木棺材被哭天抹泪的员外家人护送着抬了进来。

　　修士抬起棺材盖，因为是使用了法术保存的缘故，尸体并没有发出腐臭的气息，露出里面清理干净、穿上新寿衣的员外尸体，那个头颅也已经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端端正正地摆在一旁。

　　“我相信长老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真人还是一个假人。无论是血肉还是气息我都可以保证，这就是那位员外。”修士一点不急不慌，对着上方的长安派长老施礼，接着道，“我不知道这两个妖界人士因为什么要拿普通的花草充当已经开启了神智的植妖，也不知道她们究竟与这位员外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斩首行为，又在事后败坏这位员外的名声，让他连入土为安也做不到。”

　　千裳皱眉盯着那个修士。

　　上次见到他时，他始终坐在椅子上，动作幅度又不大，因而很多事情也就发现不出来。然而现在当他站起来，又行礼又走动时，那些原本隐藏起来的地方就看得很清楚了。

　　长胡子飘飘的长安派长老亲自从上面走下来，把那具尸体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站起身：“我可以以名誉担保，这是一具真正的尸体，没有经过易容和其他法术变化，无论从外貌还是气息来判断都可以认定这是那位员外本人的尸体。”

　　他朝着司空老师和端冥老师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也请上来一观吧。”

　　端冥老师先走上去，细细查探一番，面无表情道：“没有问题。”

　　司空老师只是站在一旁扫了一遍，干脆道：“这确实只是一具凡人的尸体。”

　　长安派长老重新转过头去，对千裳们道：“我们的修士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现在请你们拿出证据。”

　　千裳死死盯着那个修士，却发现他不仅面色如常，甚至还对她微笑了一下。

　　……她一定不会猜错的。

　　幂鹭把自己的大木匣子拿出来：“当日惨死的已开启灵智的植物全在这里，但若是想要证明……”她面露难色。

　　千裳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等一等。长老，我有件事情想要和这位修士说。”

　　长安派长老并无异议，只对那修士说道：“你有何意见？”

　　修士拱拱手：“愿闻其详。”

　　他走到千裳旁边来，因为身高的问题而微微伏下了身子。千裳揪着他的领子凑到他耳边去，仿佛是要说什么的样子，然而下一秒，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揪住了那个修士的头顶，脚下狠狠的一踹，巨大的冲力之下，他的头颅就这样被扯掉了。

　　长安派长老在那一瞬间惊怒交加，然而事实使他没能说出话来。

　　千裳把手中还在眨着眼睛的头颅丢到地上：“倘若是我的老师在这里，他一眼便能看出你的破绽，可惜我学艺不精，还不得不用媚术试探你。”

　　她朝着长安派的长老微微一笑：“一个机关人说的话，也可以当作证据吗？”

　　长安派长老面沉如水地走过去，将那个头颅拿在手中，看着一点血痕都没有的断口。

　　吃惊的不止是长安派长老，幂鹭也同样如此，而她的程度甚至更深一些，不应该用吃惊，而该用害怕了：“千裳，这是怎么回事？”

　　千裳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胳膊：“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机关人罢了。”

　　她从前那么喜欢机关术，一直到归无那件事发生之后，她每次看到机关人都会心生厌恶，想到那几个花妖惨死的形状，从此以后就只做机关物品和机关兽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之前学的那些东西就统统忘了个干净。

　　长安派长老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机关术居然如此精巧，连我都未能看出破绽。”

　　千裳道：“长老法力高深，但人各有所长。机关术非长老您的擅长之事，不足为怪。更何况这精巧程度确实是世所难见，若不是我见过类似的，恐怕也难以分辨出来。”

　　手中的人头还在不断眨着眼睛，嘴巴开开合合，长安派长老一把将人头甩在地上，坐回自己上方的座位：“此人确是机关人无误，但那凡人的尸体也是千真万确。你们两个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先前毫无恶意，以及这人确实是伤害了已开启神智的植妖？”

　　“我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千裳仰头望着他，不卑不亢，“一个伪装成修士的机关人，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作伪证，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这一切都只是个谎言？”

　　“此人是机关人不假，但并不能证明此这个凡人的死亡与你们无关。他的家人亲友都可作证是你旁边的这个小姑娘杀死了他，后期你们两个再次入王府，究竟是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还未可知。”长安派不愧是人界大派，又是最厌恶妖族的门派，说起话来有理有据，脸不红气不喘，“倘若你们不能拿出证据，就只好判定你们是恶妖。”

　　“我没有办法将我的思想证明给你看。”千裳干脆利落地说道，“正如你也无法证明你对我们妖族毫无恶意，不是在刻意挖陷阱给我们跳，不是在刻意为难我们一样。”

　　长安派长老面无表情：“那你又待如何？”

　　“植妖是否开启神智，自有我们妖界的手段来检测，可是你们也未必信得过我们妖界中人。如此一来，两方一点信任都没有，叫我如何证明？”千裳道，“倘若你们人界也有判定方法，请尽管拿上来。”

　　长安派长老道：“我们人界并无检测植物的手段。”

　　“那不就结了？”千裳一摊手，“你们人界没有这种手段，我们妖界有，但是你们又信不过我们妖界，那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长安派长老不再与她对话，而是直接转头，对着端冥老师道：“你的这位学生说话不无道理，但我作为审判者，最重要的就是证据，倘若她拿不出证据来，我也不能算你们胜利。”

　　“怎样才算是证据呢？你们人界应当也有我的传说，不知道我算不算证据。”从外面走进一个红衣服的人来，直接穿透了之前设下的结界，走到大殿中央，“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只凭直觉就知道，这人是个假人，尸体是个假尸体，他们说的话，也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