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们可以慢点吃。”
“我……饿死了……”画画一手拿着一根鸡腿,狠咬了一口,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稳准狠地从盘子里一块又一块地夹肉往嘴里塞,“没关系……我都吃得下!就算再上……我也吃得了!”
岩岩形象比她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吃得一手一脸都是油,但还想得起来拿巾子擦一擦,注意到应该用筷子勺子而不是用手。
“太感谢你们了,真的,”他努力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然后喘一口气,“我们都在考虑要不要去卖身了,虽然她的长相也卖不出价,好歹能有口饭吃……唔!”
画画在桌子下面狠踩了他一脚。
千裳他们坐在对面,面面相觑。
“你们是……为什么会饿成这样啊?”千裳小心翼翼地发问。
“都是他们,太没眼光了!”画画抹了一把嘴,“我们两个,明明比他们的乐师舞师好多了,可是全都不招我们!”
岩岩在旁边点头:“就是就是,明明问题一大堆,偏偏还藏着捂着,不让人教,我们出来到现在,除了卖艺能赚点钱,根本没人要,就算卖艺,那点钱也只够吃个包子的,一个包子两人分,差点就饿死了!”
“没人招你们?”焱云舞看看窗外,“是那些乐坊吗?我觉得他们的音乐听着还不错呢。”
“才不是呢!”提到自己的老本行,画画一下就来劲了,甚至舍得把手里啃了一半的丸子放下,只拿着鸡翅,“他们的音乐,那就是听着好听,其实问题大着呢!就说那个鼓点吧,该轻的地方他往死里锤,该重点突出的地方又被刀剑撞击给盖过去了,那就不对!还有还有,有一个地方他应该是用典,就是《江月调》的二段三节改过,但是改的不好……”
焱云舞明白她说的,但是这就让她对现在情况感到不明白了:“他真有这么多问题,还不肯收你们?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实话实说了。”岩岩把手擦干净,“我就说她们的舞蹈问题太多,如果不改迟早要倒闭的,除非他们现在就聘用我们指导改正,然后就被丢出来了!哼!”
千裳:“……”
这么说话,不被丢出来才有鬼吧。
“咦,你们这么有钱,应该养的起我们吧?”画画吃了个半饱,总算慢下了往嘴里塞东西的速度,“那个那个,我们很有用的,你们有没有养乐团?我们可以去教哦,只要管饭管住就行!我们没有要求!”
她眼睛亮亮的盯着千裳。
千裳:“……可是我们不养乐团。”
“唔,那也没关系,”画画吐掉一块骨头,“你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养我们呀,我们很省钱的!”
岩岩嘴里塞满了糕点,只能呜呜哎哎的应和:“恩,省钱恩!”
“我们……也不想养……”千裳尴尬地回答着,“你们吃饱了,就继续忙吧,我们还有事……”
“别啊别啊!”画画吓了一跳,东西也不吃了,“我们真的很有用的!而且不要钱!供吃住就好了!不信我们表演给你看!岩岩别吃了,快起来!”
少年一下就跳起来,用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好了,画画你头发沾了油。”
画画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子,把头发整个削下去一截:“恩,现在没了吧?”
岩岩点头:“没了。”
千裳:“……”
焱云舞:“原来她头发是这么短的?那岂不是早晚变成光头?”
“不会啊,”珩离墨笑眯眯的,“等她的头发短到一定地步,就不会再沾上油了。”
“这是重点吗?”千裳吐槽,“重点难道不是我们莫名其妙多了个乐团吗?”
她眼前一花,画画已经不知从哪里掏出块大石头,上下都被削平磨光,中间开了个口,把里面掏空了,就是一个简陋的石鼓。她往地上一坐,石鼓就放在两腿间,然后双手往上用力一拍。
一声闷响。
岩岩伸手把头发上的束带一把拽下来,于是头发就如瀑布一样倾泻洒下,摆了个姿势。
……这姿势有点奇怪。
画画直接用双手击起石鼓,是一种奇特的调子,岩岩就根据那个调子,踏步,扭腰,摆手,旋转。
她们的表演有个特点,那就是不像表演。少年的舞姿里有很多拟兽的姿势,包括狩猎、采摘、爬山、渡河这样的日常举动,总的来说,缺乏常见的艺术性,但是又很有原始野性的抽象艺术感,而少女的鼓声要更加辽远神秘,声音钝重极了,所以就更厚重悠远。
她慢慢地开始开口歌唱:“簌簌沧沧,漱漱浪浪。石石荡荡,磨磨锵锵。漫漫光光,葳葳霜霜。滴滴淌淌,奔奔怏怏。箭我不予尖!矛我不予尖!奉奉庄庄,伏伏唐唐。角予我之尖!爪予我之尖!……”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而小众的语言,焱云舞当然是没听过的。她听了一脑袋雾水,但看两个人都极为认真,也不好打扰他们两个,就凑近带了千人语的千裳:“哎,分我点戴,带子抻长点。”
千裳倒是借千人语的福听懂了,但是看画画的样子,心中又有了一种隐忧。她直接摘下千人语递给焱云舞,看少年向后猛地一折腰,如狂风中的细柳一般飘摇不定,转头又做出种种带有生殖崇拜影子的动作,不知该称为野性还是原始艺术的,头发一时甩起一时落下,但是一点柔美的感觉也没有,倒像是用来抵御攻击的盾。
这歌本来就很短,所以焱云舞拿了千人语,也只听见听懂最后两句:“……伏惟天之享!伏惟地之臧!”
两人表演完毕,画画最后拍一下鼓,岩岩最后跺一次脚来宣告结束,然后转向他们,把一双眼睛用期待染的亮晶晶:“怎么样怎么样?”
焱云舞诚恳地回答:“……我没怎么听懂……你们唱的什么意思?”
那边两个人短暂沉默了一下,然后就打起来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一见面就表演《狩歌》!”
“那还不是你起的头吗?你自己起了《狩歌》的调子还赖我?”
“那我忘了你不会提醒我一下?平时怎么不见你那么听话!”
“我……!”
乒乒乓乓稀里咣啷。
千裳:“……喂你们两个不要打了。我说真的不要打了!吵架就吵架为什么要动手!砸坏了桌子椅子你们有钱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