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鸟怎么也躲不开，不由得恼羞成怒，狠狠在顾至真手指上啄了一下：“你怎么没吃我们没喝我们？你把他们的病都治了，我们怎么办？因为你这么个煞星，我们好几年没巫族敢出门，吃的喝的都消耗尽了，你说你都干了什么！”

　　顾至真把笑一收，眉头一挑：“这么说是我的错？”

　　她把手也收回来，直接把画眉鸟从笼子里抓出来了：“别给我躲在里头。你再说一遍试试？我的错？”

　　画眉鸟很有骨气地装死，一声不吭。

　　“我倒是不知道，用这种下作手段换衣食，也敢叫自己在努力。你们是没有手脚，不能耕种？你们是没有脑子，不能开办学堂？你们是变不出人形，怕被人抓了当野味吃肉？”

　　画眉鸟很想反驳，但是因为被她紧抓在手里，所以被吓住了，一时不敢出声。

　　顾至真冷笑一声：“你倒是给我说说，人家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却要被你们平白无故的降下病痛折磨，谁比较倒霉？这田地里的粮食，你们动过一根指头没有，就大放厥词要他们拿出一半的粮食做医药之资？”

　　画眉鸟终于沉不住气了：“我们又不是什么都没做！这里干旱的时候，我们也降过雨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一点来要求粮食？”顾至真那双并不算大的眼睛有神极了，简直像一把利刃，直刺人心，“你们自己也知道，你们不配！你不知道吧，我可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地方本来就多水泽，能有多少缺雨的时光？十年中不过一两次，就敢要出这么多的报酬，你们真是好大一张脸！”

　　她越说越气：“怎么，不反驳了？你说话啊？明明举手之劳的事情，为什么要人家宰牛宰羊才肯动手？全家五口，两老两小，只有那么一个壮年男子，却还要被你们夺去出力的老牛，你要他怎么办，那么重的土，让他自己去犁地？那么重的粮食，靠双手双脚去背？你们那么有道德有分寸，我都不说你们帮忙干活，哪怕你们少要些东西，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骂你！”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仗着自己行动快，千里也不过片刻之间，把整个荆楚都逛了一遍，见到有不少家中的顶梁柱被巫族诅咒得了病，有的全身浮肿，有的青紫发黑，有的遍体疼痛，需要杀牛敬天，杀猪敬地，然后巫族才会出手帮他们解决病痛，但为了显示这病的难治和自己手段的高超，还是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彻底清除。

　　就因为这个，中等之家降为贫困，贫困之家变为赤贫，而那些本来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贫寒之人，更是被活活逼死。

　　她们哪有牛羊猪狗？

　　能活下一个人都已经是老天怜悯，看他们可怜不收走他们的性命了！

　　巫族当然不是一个一个去考察这些人家是否家境殷实的，她们随手放病之下，当然也有不少贫家受难，可是因为没有钱，也就得不到救治。

　　等到顾至真来了，巫族生怕暴露行踪，干脆闭门不出躲风头，于是那些正得着病的人彻底失去希望，三四年下来，甚至有不少已经病死了。

　　就连顾至真这样将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看了也忍不住要难过。

　　“你说，我骂你该不该？”顾至真逼视着它，“你说，你们要的那些东西，该不该！”

　　画眉鸟已经傻住了，被她握在手里，一点反驳也想不出来。

　　他本来年纪就极小——因为像这样化为原型被人类养着对巫族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任何一个成年巫族都绝不会牺牲自己来做这种耳目之事，所以也只会派他们这些刚出生不久的小辈过来——倘若是一个成年巫族在这里，听了这话也不过一声哂笑，自有一番长篇大论等待出口反驳，可他既没有足够的阅历也没有足够的心性，说出的话都充满了一时激愤和孩子气，此时此刻被顾至真这样一声大喝，心神巨震之下，直接就无话可说了。

　　他哪里会说什么？他尚处在天真幼稚之时，派他来是因为他见过顾至真，如果真要抓，他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不如趁此时为巫族做一份贡献，既然抱着可能会牺牲的打算，那些成年巫族就更不可能告诉他其中奥秘了。

　　顾至真却不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就放过他，一声比一声厉：“你自己说，你自己想，到底对是不对！”

　　画眉鸟惶然失色，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顾至真并不为难他，果然松开了手，画眉鸟掉在地上，用翅膀扶着自己站起来：“我们……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就算旱灾少了，这地方的水患是从来不少的！我们……”

　　顾至真眯起眼睛，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太阳升起照在脸上不得不这样做，但无论是她还是画眉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平原也就罢了，这些山上的人家，你也用这做借口？我说过了，”她站起来，因为角度的缘故，在画眉鸟眼中就高大如山岳，“不读书，就要倒霉。”

　　她轻笑一声：“是不是要我背出此县县志，你才会放弃狡辩的念头？”

　　画眉鸟大叫一声：“口说无凭，谁能见证！”他惊慌失措，也顾不得来之前长老们的嘱托了，拍拍翅膀就要飞走，顾至真倒没拦他，可是显然想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喝！”

　　去打了水回来的少女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只发现那只鸟从笼子里出来了，看起来还要跑，一时着急，顺手就抽了一根竹筒砸过去，画眉鸟大约是太急了，连周围环境都顾不得查探，居然就这样被砸中脑袋，被他素来最瞧不起的“凡人”给砸到地上去了。

　　“呀，它不会被我打死了吧？”少女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力气太大，顿时惊慌起来，看着地上躺倒的画眉鸟手足无措，“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呀！”

　　“别担心，”顾至真微笑着安抚她，拎着一只爪子把画眉鸟倒提起来，“他要真有那么弱，才不会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