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裳在帐篷里面干坐了一天，一直到暮色四合，那个残魂还一点疲倦都没有地在圈子里打滚，而且也没有别的人进来。

　　她无聊透顶，只好拿远闻挨个骚扰每个她能骚扰的人，从慕玘昭一直聊到宫商，聊得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了，她还是只能在这里干等。

　　……她都困了，而且饿了。

　　那个将军之前说的那么好听，现在还不是根本想不起她来了？既然不让她出去，好歹派人来送个饭啊！

　　千裳只能拿干粮出来吃，吃一口就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冷宫里的嫔妃，喝水都只有凉水。

　　半夜的时候，总算是有人肯来搭理她一下了。

　　这个帐篷是前后连通的，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门之外，后面还另有一条通道通向其他地方，之前的泠筝和那个将军全是从这条后门出去的。

　　夜半时分，这个只有残魂哀嚎声和千裳叹气声的帐篷里忽然又传来了皮靴踏地的声音，由细微到响亮，由遥远到靠近，终于随着掀开门帘的声音清晰而且快速了。

　　“千裳？”泠筝惊讶极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

　　千裳有气无力地冲她挥挥手，觉得在讲自己的故事之前还是先问个问题比较保险：“这个先不说，我问你，那个左路征平将军真的是你的母亲吗？”

　　泠筝一愣，脸上现出一种犹疑的神色，在火焰辉映下显得稍为柔软了一些，脸上鲜明的轮廓也有所软化，使她身上显出了更多与那位将军相似的地方。

　　她迟疑着点点头：“确实是的。”

　　千裳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怀疑：“真的吗？你不是她的养女什么的？不然为什么这种表情？”

　　泠筝顿时失笑：“你想什么呢，她当然是我的亲生母亲。不过现在是在军营里，即便是我也要叫将军的，外人面前不能轻易表明身份，这是规矩。”

　　千裳顿时悻悻：“既然是你的亲娘，那我就不说了。”

　　泠筝四下看了看，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了那个一直没消停下来的残魂上：“你还没说，你留在这里做什么？还有这个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位将军大人说要我帮忙，结果我留下来了又说我的任务就是消磨掉他的精力，然后从他嘴里把是谁指使的挖出来。”千裳懒洋洋地用袖子捂住脸，打了个哈欠，“不过你也看见了，他的精力可比我多多了，就算我睡着了，他恐怕还精神的很呢，靠我去消磨他，将军可太高看我了。”

　　泠筝挑起一边眉毛：“怎么会，将军她……”

　　只说到这里，她的话就停了，眼中浮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对了，我还没问你，之前跟在你们旁边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你说萧玖年？她也是乾坤院的，不过因为点意外所以变成了鬼身……恩，就和之前那个被巫族杀害的方苓一样。”千裳觉得萧玖年的身份还是不要随便暴露的好，所以只轻轻带过，“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将军，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完？他要是一直不说或者直接死了怎么办啊？”

　　泠筝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笑道：“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当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了。再说你不是还要回去上课？不可能一直让你等着的。”

　　千裳往椅背上一靠：“我也希望能赶快回去……早知道这样，真不该答应云舞出来看热闹的。”

　　她就知道凑热闹肯定没好事！

　　“话说回来，你们魔界放假了吗？还是你请了假？”千裳看着她，“而且说实在的，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你是说我母亲要招婿结果我也来看过程甚至亲自参与？”泠筝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我母亲真的在这次比武招亲里找到了合意的人，那他就是我以后的父亲，我当然要亲自参与挑选了，不然如果挑选出来的完全不合我心意怎么办？”

　　千裳在心里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是绝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但是，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吗？或者说，恩……你想要一个父亲吗？”

　　“老实说，我不在乎。”泠筝摘下头盔丢到地上，“当”的一声，坦然道，“我们妖族，始终都是这样的，难道你和你的父母联系很密切吗？”

　　千裳想了想，迟疑地摇头。

　　“这不就是了。我和我母亲，本来就很少见面。我要上学，她要驻守边疆，一百年里也未必见得到一次，更不要提这个可能到来的父亲了。与其说我是为了挑选自己想要的父亲而来的，还不如说是来亲自审核我母亲的未来伴侣，所以他不需要对我好，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交集。”

　　“那你审核些什么？”

　　泠筝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盔甲发出金属的摩擦声：“你不是看见了么，我负责人品的考核啊。基本上没人打得过我母亲，所以我不担心会有人借此机会行不利之事，不过如果人品太差，容易带坏军中风气，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别的呢？”千裳总觉得这样实在太草率了，“别的你就都不管了？”

　　“别的自有我母亲在，哪轮得到我去管。只要他人品过得去，我没有任何要求。别的方面，是我母亲挑伴侣，当然只要她喜欢就行，和我有什么关系？”泠筝把这件事看得很淡，“我们又不是那些人类，需要父母抚养儿女孝敬的，哪里用得到事事都管的全面，真要是那样软弱，多少年前就已经被魔界仙界吞灭了。”

　　她揉了揉眼睛：“我在这里不会打扰你吧？”

　　千裳下意识道：“当然不会了。你要做什么？”

　　泠筝把椅子转了个方向，盔甲也不卸，就直接趴在椅背上：“那我在你这里睡一会。外面他们还在忙，这次意外把那些参加混战的人心都弄活了，不少想着蒙混过关的，必须重新开办才行。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去帮忙了，先在这里歇一会。”

　　千裳楞了一下，接着站起来：“那你别这么睡啊，多不舒服，我这里有床……”

　　她还没说完，泠筝就闭着眼睛摆了摆手：“军营里面这种行为是不行的，又不是度假。你快歇着吧，不用给我弄，不然到时候将军万一进来看到了，我是要受罚的。”

　　千裳只好站在那里顿了一会，等她再回到椅子上的时候，泠筝差不多已经睡着了。

　　她来的极早，之前就一直在处理比武的事情，今天更是忙了一整天，早已疲惫不堪，几乎是一趴下就睡熟了，千裳只看到她长而平的睫毛在火焰照映下投射出一片浓重的阴影，忽然就跳起来。

　　刚才没感觉出什么，现在泠筝睡着了，那个还在没完没了叫唤的残魂就显得格外讨人厌。

　　她走到火焰圈子里，一脚就把那个在满地打滚的残魂踩扁了，低声喝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