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棠华却没有马上走。她迟疑一下：“我现有要事在身，无法回仙界，不知哪位仙君可替我传言带物？”
看起来大家都很想帮这个忙，不过谁也没抢过那个领头的，他几乎是在棠华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发话了：“在下愿往。”
“苍岚仙君辛苦。我暂时无法前来，需让一位小友……”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替我交接，可否请仙君稍待？”
苍岚仙君当然义不容辞。
于是棠华就暂时下线了。
于是千裳就被发现了。
刚才众人的焦点都在棠华……的声音上，谁也没闲心管她，现在一空下来，忽然发现，这个妖族已经跑到快看不见的程度了！
千裳察觉了这一危险的信号，立即站住原地不动，同时举起两只手。
我没跑！
我真没跑！
我就是……找了一下那个大公主在哪……出于……一个未成年的好奇心……
因为棠华的短暂出现，现场一下从泾渭分明的两派人变成了关系模糊的三方，人界觉得仙界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仙界觉得人界不仅不讲理还敢对他们的大公主不敬，千裳呢，她觉得这两方人都挺有道理的，不过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她当然还是希望他们杠起来好让自己能跑……
没多大一会儿，棠华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千裳悚然一惊，不过很快发现这次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发现的表现。这回棠华的声音就要严厉多了，给她一种自己上课走神被教导主任逮住的感觉：“暗箫的事情虽然有委屈之处，但她先前作恶绝非虚言，我此番助你，只是因为她现在尚有要紧用处，但希望你能管束著她，若是依旧滥杀无辜，我会亲自捉拿她问罪行刑，望你好自为之。”
千裳愕然，想要答应一句，结果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答应。
传音？往哪传？
直接说？那不就被这帮人发现了！
剩下的时间，她就一直处在不知所措的状态，被人界的修士目光一盯，更是如芒在背，实在难受极了。
幸好这种煎熬的时间没有多久，大概半个时辰，就有一个身影踏云而来，千裳眯起眼睛看过去，觉得那个身影有点熟悉……越近就越熟悉……那不是慕玘昭吗！
她险些没一个跟头从云上栽下去。
所以这两个人是怎么混到一块去的？！
慕玘昭确实是被棠华要求过来的，不过棠华也没强求她，她正处在一种“自己一点用都没有”的灰暗状态里，结果棠华问她：“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反正她又做不了别的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对此时的她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不过她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千裳。
由于千裳和那两帮人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她又在没到的时候就停下来了，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千裳，而是站在那边轻声问道：“敢问哪位是苍岚仙君？棠华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希望仙君帮忙转交。”
这不是跟收快递一样吗……一个又一个中转站……
千裳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苍岚仙君出去交接去了，慕玘昭捧出一顶玉冠来，交到她手里：“烦请仙君将这顶玉冠送到天堂府宫商手中，对她说：‘商调已出，越调未远，月出不见，相与久言。’亲送亲言，切记勿忘。”
苍岚仙君接过玉冠，面向东方，严肃道：“谨遵大公主命。”
东西送完，话也交代完，这事就算完了，仙界刚打算走，忽然发现人界修士一脸的蠢蠢欲动，立刻警觉起来，对千裳道：“你先回妖界去吧，下次小心，不要随便卷到这种事里来，遇到不熟悉的妖族，也不要随便帮忙，不然像这次一样说不清，可没有我们大公主来帮你了。你还没成年，小心些保护自己。”
千裳忙不迭地点头：“我下次不会了！”
她冲过人群，抓住慕玘昭的手，借着惯性就往前冲，回头喊：“谢谢你们，下次来妖界可以找我招待你们啊！”
斜刺里冲出个人抓住自己，慕玘昭当然被吓一跳，等发现是千裳，就吓得更厉害了：“你怎么在这？”
千裳忙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随口道：“这事情比较复杂，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恩？”
之前离得远没发现，现在离得近了，又抓着慕玘昭的手，她一下就发现慕玘昭几乎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手也凉的像一块冰，她本来想问来着，硬生生忍住了，一口气跑回妖界才停下，然后才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她们停下的地方正巧在山巅，其时皓月正明，在她发上镀了一层银霜，她看着千裳，眼中也映着银光，慢慢灰暗下去，慢慢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下面是一潭深水，被夜风吹起细碎涟漪，一道一道，从这边的岸，到那边的岸。
千裳看着她。
她看着那潭水。
涟漪一道一道的，过去了。
千裳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要是你觉得你是瘦的健康……随便吧，我要回乾坤院，你呢？还是要走？”
不肯说，不能说，不想说，那就不说好了，她不也是一样？
但慕玘昭的身体实在叫人不放心，若不是她必然会说不肯回去，千裳简直想绑她回去。
“我和你一起。”慕玘昭低声道。
“你……和我一起？”
“回乾坤院。我想回去。”慕玘昭似乎露出了一个凄凉的微笑，然而转瞬即逝，让人无法确定它是否真的存在过。
她伸手握住千裳的手，那样白的肤色，连月光都灰暗了，上面却有乌青的血管，根根鲜明，一直延伸进袖里，有一种寒冷，从她骨子里，渗透出来，到血肉，到皮肤，到千裳手上，凉浸浸的，渗透进去。
“乾坤院，还是冬天吗？”她说着，有一团团的寒气消散在空中。
千裳愕然了，但随即反握回去，慕玘昭的指尖在她掌心，微微地发着抖。
“没有啊，”她笑一笑，“已经春天了。你回去看，那里已经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