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画是假的?”千裳心一提。
轻昙摇了摇头:“至少就目前来看,这幅画的材质画风与你之前那幅完全一致,应该是真的,是别的问题。”她指着一块地方:“你摸一下这里。”
《海上三山图》之前在辞秋那里,已经被修复过了,所以一眼看去相当完整,甚至比千裳手里的《万里江山图》要完整的多,而且由于篇幅很大,上面又只有三座山,所以除了海水和清浅的云纹之外,到处都是大片的留白,轻昙指的就是其中一处。
千裳依言把手放上去,轻轻抚摸,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怎么回事?”她皱起眉,来回感受,“有一块坏了?怎么手感不太对?”
“不是坏了,是被揭掉了。”轻昙伸指画了一条线,指引千裳沿着这条线去摸,“这种纸本身特殊,是由数千层叠加起来的,有人揭掉了上面的空白部分,而且不止一层,不然我们就不仅仅是看不见,而是摸也摸不出来了。”
顺着轻昙画的那条线,千裳立刻发现被揭掉的形状非常规整,是标准的矩形,而且面积很大,而这就意味着:“这张画的画纸也残留神力?用这种纸画的画……”
“会比在画上效果差一些,但这幅画本身已经是完整的了,所以效果虽然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轻昙叹了口气,“现在也不知道他揭掉了几层,而且也不只这一处,这些留白部分能被完整裁下来的都有被揭掉的痕迹,而且这种损伤我没有办法,我知道这种纸,但是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就算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损伤完美无缺的补上。”
千裳现在真想把辞秋剥皮拆骨了。
“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和珩离墨研究一下,毕竟他知道的比我们要多些。”轻昙还在说,“而且《万里江山图》也还没修复好,有一块地方空白实在太大,我需要斟酌一阵。”
千裳还能说什么呢?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拜托你,我也知道它很难……”千裳唉声叹气,“我去想想办法吧。”
“我听说,鲲鹏一族历代为史,其笔墨纸砚皆是妖界顶尖,如果询问他们,或许能有解决办法。”
祁简眼睁睁看着那盏茶被置之不理,立刻又跳出来刷存在感。
“鲲鹏一族纸好笔好,这我也听说过。”祁倾用茶盖撇去浮沫,道,“不过他们久不出世,也很少听说有交好的种族,想要让他们帮忙,恐怕并不容易。我们有哪一族和鲲鹏一族比较……算了,不说交好,有谁和他们有过联系吗?”
所有人都齐齐摇头。
“那——”祁倾一摊手,“怎么好意思直接和人家联系,要帮忙呢?何况我们都没办法联系。”
“堂兄一家不是也住在北冥吗?”祁简不死心,“虽然没听说,不过住的那么近,总该有点联系吧。”
“北冥和北冥之涯又不是一个地方。”祁倾不想再理他了,直接转头表示无视,对千裳和轻昙道,“除非我们认识他们族里的妖,不然像这种已经隐世的妖族,根本不是我们请的动的,或者说我们根本连进去见他们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让父母去的话,只能看看能不能让老师出面了。”
“能啊,怎么不能?”千裳眼睛一亮,“本来这就是星老安排下来的任务,让他去有什么不行的。等我什么时候……一会儿吧,晚饭之前去找他。”
她回头去找慕玘昭:“玘昭,不然你和我一起去?要是你打算接着上课的话,之前的课总要安排补一下的……玘昭?”
慕玘昭虽然和大家都认识,对修复画作这件事也了解,但她到底对如何修复这件事了解不多,见大家都围在一起有事商谈,便走到旁边去,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随意插话反而不好。
放置《万里江山图》和《海上三山图》的桌子离得不远,慕玘昭也帮忙搜集过一些材料,却还从未仔细观赏过这幅画,正好现在是个机会,便走到旁边细细观察。
由于画作太大,所以两端仍然是卷起来的,只展开中间轻昙正在修复的一小部分。
果然如轻昙所言,这里有很大一块空缺,整个妖界和魔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上下两端的仙界和人界,而且边缘又很模糊,魔界通身笼罩紫红雾气,本来就很难辨别,而妖界左边正好是一片海结束的地方,右边已经变成沙漠了,叫人无从得知中间那一块究竟是些什么。
她漫无目的地四下里看着,看到了人界。
大约是因为想要展现些不一样的东西,画师在人界根本没有采用修士的场景,几乎都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寒江垂钓,雪林狩猎,春山踏青,市井喧闹。
慕玘昭面带微笑,看着孩童奔跑嬉闹,看着元宵灯下,人约黄昏,踏歌跳月,采茶春耕。
……直到她看到一个本应很普通的场景,彻底僵住了。
这是一个市井场景,看起来是做生意的小户人家,楼下做生意楼上住人,下面摆了一些坛坛罐罐,也许是酒家吧。而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人,屋外反倒围了一圈,弯腰伸脖,伸指谈论。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大约是喝醉了的红脸膛的壮汉,揪住女子的头发一拳把她砸倒在地上,旁边的桌椅歪歪倒倒混乱不堪,而女子的脸,就在散乱的发间露出来。
但慕玘昭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场景僵住的。就在她看到这一场景的一瞬间,那声音再次响起:“踏摇娘和来!踏摇娘苦和来!”
随着这声音,有淡青光芒在画面上一闪而逝,原本静止不动的画面,忽然就仿佛有了生气,女子推开壮汉站起来,随手抡起旁边的一张长凳,冲着他的脑袋狠砸下去,眼看他血流不止地倒在地上,忽然转头,对着慕玘昭,露出一个凉凉的微笑。
……“玘昭?”
千裳扶住她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这幅画……”慕玘昭喃喃,回过神来,然而画已经恢复正常,痛苦的人依然痛苦,冷漠的看客仍然冷漠,没有改变,也没有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