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怎么了?”千裳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承受什么坏消息了,偏偏这些消息又一个接一个的来。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接受打击的准备。
慕玘昭刚才那句话只是下意识的,她并不想把刚刚的事情说出来,那歌使她痛苦,重复出现又使她无法走出痛苦,何况那种异象现在已经消失了。
但……这幅画并不是她的。
她不了解这幅画,但知道这幅画相当重要,重要到很多人为止付出努力已经数十年,如果只是因为她一时的隐瞒……她如何谢罪?
“我看到,画上的人在动。”她终于慢慢地说,刻意把目光从画上移开,“有歌声,有绿光……”她声音显得有些仓皇,“人在动,把场景改变了。”
“歌声?”千裳她们面面相觑,因为谁也没听到。
“可能,只有我听到吧。”慕玘昭低声道,“这个声音我之前也听到过的。”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仿佛已经死心,所以讲起昨天的经历来,除了偶尔的停顿和哽咽,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想,大概我还是留在这里更好一些吧。”她努力微笑,“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总比帮了倒忙要好。”
她眼中湿润,像汪着一湖水,熠熠地明:“我想,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有用,也应该在学了些本领之后,而不是全然依赖本能吧。毕竟本能这种东西,是不听我的话的。”
理性上说,千裳相当同意这一点,但感性上讲——慕玘昭不会无缘无故改变想法,她受到的打击,也绝不止这一次。该是多少次的伤心,才积攒成今日的绝望,只有真正伴她走过这许多年,才会知道吧。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慕玘昭眼中还带着水光,脸上却粲然一笑,“不想我回来上学么?重点应该是那首歌吧?不……等等。”
她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千裳,我记得你让我帮忙寻找过作画颜料,其中有一样我始终没有找到。”
千裳点头:“是有一样,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就是子规语……”
她也猛然醒悟了。
“你说子规语?!”
她再看那幅画,眼神就不一样了:“你刚才说哪里动了?就一个人?”
“就是这里,但是几个人动了我没注意。按理说只有这两个人,可是旁观的人究竟动没动,我没看见。”
连旁观者都不确定的话,周围就更不用说了,别的地方肯定连动的可能性都没有。
千裳这回脸都绿了。
假如慕玘昭说的那个真的是子规语,照这种碰见一次动一点的速度,再看看这幅画的大小,想要修复好岂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
而且重点是这还是好的!是好的!至少她们知道子规语是什么了!
要是那玩意儿还不是子规语,那就更没个头了!
千裳身心俱疲,满心悲怆。
这任务做不下去了,一百年?她看再给她一百年也没戏。
而且通过昨天与仙界人界那一番对峙,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为什么,不去告他,使用童工呢?而且她真的不想干了,假如能有选择,她一定早在最开始就把这幅画还给祁简……不,她就不要认识祁简算了!
千裳现在去找星老已经变得相当光明正大了。
以前她是生怕会有人看见,现在她是巴不得有人看见,越多越好,越好奇越好,然后就可以把他们都拉下水一起干活了!
星老看见她,一点都不意外。
听说她要撂挑子不干了,也很淡定。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现在不是干得很好吗?画也画了,颜料也找了,子规语也有眉目了,你现在放弃不是前功尽弃?”
千裳大手一挥:“那我不管,你这是使用童工,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律法署告你。”
星老不慌不忙:“那我就去起诉你非法使用他妖身体,有夺舍嫌疑。”
千裳瞪大眼睛:“哈?!”
她几乎没跳到星老脸上:“明明是你们把我弄过来的,你起诉我……我……你脸呢?!”
星老悠然自得地抚摸自己的胡子:“你说是我干的,有证据吗?谁能作证?”
“我……”千裳一口气没上来,“那你也没证据说我……我……”
“你大可以试试我们有没有法子测试啊。”星老笑得非常慈祥,“可是相对于这种风险,难道修画不更简单吗?”
千裳憋了一肚子气:“你别得寸进尺!”
“如果这幅画是为你自己修的呢?”星老觉得不能再气下去了,“我知道这件事擅自把你卷进来是我们的不对,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在这里真的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吗?假如我现在让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假如我洗去你目前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你会不会同意?我本来可以让你忘记前世的一切直接在此世开始你的任务,你接受了这种思想,也就不会有这些争吵,那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千裳:“和这些没关系。你们不洗去我的记忆,自然是因为你们留着有用。而且说实话,你们除了给我麻烦,什么也没给我。朋友也好经历也好,都是我自己得来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星老道:“我给了你一个机会。”
“为了你这个机会,我已经为你做了很多。”千裳靠在椅背上,“报恩是有时限的,更何况我本身并不觉得你对我有什么恩情。”
星老望着她:“那你可以向我提出要求。”
千裳耸耸肩:“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星老道:“你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四界……”
“我知道。”千裳打断他,“我知道我还是为了我自己为了焱云舞为了我的亲戚朋友,那又如何呢?没有道理,我说真的,太没有道理了,我不会认为凭我一己之力就能改变这一切,你拿这个来说服我,和拿着人质威胁我有什么区别,这算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就只有你在努力呢?你在努力,没有人知道,同样的,别人的努力你也看不到。你至少生活在阳光下,而其他人,却是在黑暗中努力。”
“这和我没有关系,真没有关系。他们有着崇高的理想,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千裳看着他,“说实话,并不是我觉得任务太困难,而是因为它如此一波三折,以为要结束了结果又生事端,实在叫人疲倦。”
星老沉吟道:“让你在一百年内修复好《万里江山图》确实很困难,这是我考虑不周,那么你只要记得这件事就好了,没有固定时间。可是我保证,如果你能修复好,它一定会给你带来好处。”
千裳没什么轻松感,也没什么气愤,反而有点麻木似的:“反正你们就笃定了我肯定不会一点不做。”
星老道:“其实你一直以来都弄错了,不是我逼你做事,而是你的朋友——焱云舞也好,凤魅也好,珩离墨也好,乃至慕玘昭和幂鹭,你尽可以去问他们,看看他们怎么说。”
千裳面无表情。
“你和她们说自己什么都不想管了,随便四界的生命都去死,你看她们会是什么反应?”
千裳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玘昭在外面等着你见她,她打算回来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