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张老头便来找清风子。清风子和兰姐说了一声后,便背起褡裢和张老头一起出了门。
待会见面的地点不远,就在莫愁湖边的一个茶室。见时间还早,两人也没有打车,一路步行过去。
通过在路上的交谈,清风子对张老头的金主也有了一些了解。
张老头的金主是一个集团大老板,姓方,非常有钱。在建安也有着许多产业,人脉相当广。
这位方老板的妻子也是个相当厉害的女人,是家里的独女,有着自己的家族产业。
听说十年前结过一次婚,丈夫在婚后没多久便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之后经人介绍,嫁给了姓方的老板。
婚后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无儿无女,两人去医院检查,又查不出什么毛病。
方老板的妻子到处烧香求神,尝试了不少的偏方,却依然没有效果。据说后来在外地遇到一个游方道士帮她算了一卦,说是她前夫怨气不散,在地下不得安宁,所以才作祟使她不能怀孕。
方老板的妻子还真信了道士说的话,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最近更是经常做恶梦,梦中还总是梦到她前夫来找她。
后来有人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是很可能是他前夫坟地出了问题,让她请高人给前夫相块风水吉地,迁了坟应该就能化解。
之所以方老板找到张老头,还是因为张老头上次装道士,帮着风建春鬼宅驱鬼那事。
那次的事儿,被看热闹的人传的很玄乎,方老板知道后便找到了张老头。张老头开始也没觉得多大的事儿,本着糊弄一下赚点钱的心思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结果装模作样地拿着罗盘刚往坟头前一站,便看到罗盘上指针乱转,立刻就害怕起来。
借口自己法力不够,需要请师门高手出马,便跑回来请风建春帮忙。
没想到风建春没见到,却遇到了更像世外高人的清风子,所以才有了请清风子帮忙相阴宅这事儿。
清风子了解清楚后,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必那方老板的妻子一定背着他的前夫,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然也不会听了算命结果后,经常做一些关于她前夫的恶梦了。
清风子活了近百年,大富之家那些个龌蹉事,他听闻的太多太多了。
在莫愁湖边的茶室,清风子和张老头二人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等到人。
一看到方老板的样貌,清风子便皱起了眉头。如果他可以选择,他还真不想帮张老头这个忙。
方老板穿着气派,身材也有些富态,算是五官端正。不过他的发髻线偏低,显得额头低窄。也正是因为如此,清风子才皱起了眉头。
一般人的额头低窄,意味着这个人目光短浅,心胸狭窄,不是正直之辈。
这样的人遇事不走正途,容易走极端不说,还会经常生出一些歹毒的想法。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种性格心态就越发的明显。尤其是人到中年,很容易就变成了一个穷凶恶极之人。
所以在现实生活中,很多死刑犯、作奸犯科的罪人都是有着如此的面相特征。
如果此时毛豆在此,可定会对着这位方老板破口大骂,因为这人正是陷害毛豆的方宝金。
方宝金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为身穿法衣的道士,此刻正在抬眼打量着清风子和张老头二人。
张老头见方宝金来了,赶忙起身向方老板说道:“方总,您来了,快请坐。”
方宝金先是请和他一起来的道士坐下后,才拉出椅子在清风子的对面坐下。
而清风子却是端着茶杯慢慢品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两人。
清风子的态度,让方宝金有些不满,冷哼了一声问道:“张老头,这人就是你请来的师门高手?你可别随便找个跑龙套的来糊弄我,要是你敢骗我,你那间破店铺就等着关门吧。”
张老头毕竟是做生意的,听了方宝金的话后笑着说道:“方总,看您这话说的,我哪能骗您啊。这位清风子道长可不是跑龙套的,那是真正的隐士高人,是有大本事、大能耐的。很多人相见一面都难,更别说请动清风子道长帮忙办事?
这次也是方总您运气好,刚巧赶上清风子道长来建安办事。在我多次恳求之后,清风子道长才看在我师门的面子上,答应帮这个忙。”
张老头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平,不仅夸了清风子,也给了方宝金台阶下,还不动声色地抬高了自己。
让旁边喝茶的清风子,不由地在心中感叹:“果然,能混出点儿模样的,都不是傻子。”
因为傻子都没来得及出头,就被这帮子精明人玩残了。
张老头的这番话,在方宝金听来是掺了水的。不过,却也能在这番话中听出,张老头很是相信这个被称作清风子的道人。
方宝金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和他一起来的道人。
这身穿法衣的道士,见方宝金看向了自己,冷哼一声说道:“清风子?‘子’字也是能随便叫的吗。并不是穿身道袍,就配叫‘子’的。你们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还不赶快回去做好功课再出来骗人。”
“子”字在古代有老师、先生之意,是对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之人的尊称,例如孔丘被称作孔子,老聃被称作老子。
而在道教中延袭了古代的这种称呼,只有道法高深的前辈高人,或者是道观的观主、方丈,道号中才能带个“子”字,而普通的道士即便是高功法师,也都以法名相称。
所以如今道号中有个“子”字的,无一不是道门中扬名天下的前辈高人。而“清风子”这个道号,这位道士却从未听过,所以才出敢言讥讽。
清风子听后,放下茶杯,轻轻一笑:“你这小道士还懂得不少嘛。不过,贫道的道号还轮不到你这小娃子来评头论足的。你还是先把这身法衣脱了吧,来这里就是喝个茶谈谈事,又不是来唱大戏的。”
法衣一般只有道士做法事的时候才穿,平时都是穿大褂或者中褂,就像清风子现在身上穿的一样。
刚刚这道士讥讽清风子不懂道号的规矩,此时清风子却是在嘲笑他不分穿衣的场合。
那道士听后,有些恼羞成怒:“方总,江湖术士中多是些没真本事的骗子,您可要谨慎,小心上当受骗。迁坟可不是小事,万一有什么问问题,可是要祸及家人甚至贻害子孙的。”
方宝金脸上也显出顾虑之态,这些年越是钱赚的多,心里就越不踏实,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所以对于鬼神一说,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这种心态便是人们常说的“疑心生暗鬼”。
“多谢道长提醒。不瞒你说,我也很是顾虑,还要麻烦道长您帮忙把把关。”
说这话的时候,方宝金也没有避讳清风子二人。出于张老头对他恭敬的态度,他有些看不起这二人,总觉得对方是冲着他的钱来的。
清风子装作没听见一样,将茶水给自己满上,悠闲地品起了茶,一副不关自己事情的样子。
而张老头就有些恼了:“方总,既然你有疑虑,那这事就这么算了,请你另请高明。另外,你的钱,我也明天会原封不动地给你送回来。”连称呼都从开始的“您”换成“你”了。
虽然张老头觉得他是做生意,脸皮没那么薄,受些委屈羞辱没什么关系。可是却无法容忍对方一来二去地羞辱清风子道长。
既然你姓方的这么埋汰人,这事老子还不管了。
清风子道长可是他好不容易请来的高人,那可是风建春的师兄!
虽然没见过清风子显露过本事,可举手投足间带给他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当年的爷爷一样,那是一种隐世高人对待愚昧俗人时才有的态度。张老头对清风子的能力更是深信不疑的。
“夏虫不可语于冰,笃于时也;
井蛙不可语于海,拘于虚也;
曲士不可语于道,束于教也。”
直到张老头经历了寒衣节那一夜,他才真正意义上明白当年自己爷爷说出这段话的意思。
虽然这段话意思大致是说:夏天的虫子不可能和它们谈论冰冻的事,是因为受到生活时间的拘限;
井里的青蛙不可能和它们谈论大海的事,是因为受到生活空间的拘限;
乡下的书生不可能和他们谈论大道,是因为受教养的束缚。
不过后来张老头终于才真正明白,真正的本事人是不屑于去和愚昧之人辩解的,因为你说再多他们也不懂。就像是民间的一句俗语:“别跟疯子吵架,否则旁人会把你也看成是疯子的。”虽然这话很俗,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更何况,清风子道长是他请来帮忙的,得罪了清风子就相当于把风建春也得罪了。赚钱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断了风建春这层关系,那可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张老头,你耍我?我姓方的钱,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
见张老头想要不干了,方宝金就更加觉得张老头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骗他的钱来的,说话也就更难听了许多。
“那方总,你想要怎么样?”张老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方宝金向后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说道:“简单,这位是我从茅山请来的李玄峰道长,你们比上一场。如果你们赢了,酬金加倍。”
“不好意思方总,虽然我张某人是做小本生意的,不过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张老头,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对不起,老头子我戒酒多年了。”
方宝金见张老头很不给面子,指着张老头冷笑道:“话别说得太绝,做人多给自己留条后路。”
张老头也呵呵笑着说道:“方总,你说的道理我懂,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不懂。”
这时,坐在方宝金身旁的道士插话道:“方居士你们的事先等等再谈,我身为修道之人,见到有人打着我道门的招牌招摇撞骗,必须要管上一管。”
说罢,向着清风子问道:“清风子,你师承何人,出自何门何派?”
张老头见对方话里满是火药味,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要替天行道,还是要清理门户?真是脱了裤子就显出个他来。
这时就见清风子放下茶杯,笑着说道:“小娃子,红尘历练是为了修心,别被红尘迷了眼睛。”
“你是不是不敢说?怕我揪出你的狐狸尾巴?”李玄峰冷笑着说道。
他此刻的心里很是恼怒,自己已经三十好几,居然被对方一口一个小娃子叫着。还摆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架势,装模作样的指点自己。这明摆着就是在奚落自己,这口气他必须要出。
清风子摇了摇头:他能看出这道士是有点修为,在灵气稀薄的今日也算是有些修道的天赋,所以刚刚才好心提点。没想到对方不仅不领情,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显然是记恨上了自己。
就这心境,恐怕今生修为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清风子没再理会李玄峰,起身挎好褡裢后,对张老头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李玄峰一听,拍桌而起,碎步连连滑出,绕过方宝金的座椅,挡在了清风子的去路之上。
“想走?不说清楚来历,今天就别想离开。”
这是李玄峰故意露了一手,不仅是为了显摆给方宝金看,更是为了震慑清风子二人。
他以为是清风子见自己揭破了他的谎言,心里露了怯,所以才要离开。
“你想干什么?”张老头被李玄峰这一手给怔住了,他看得出对方是会功夫的,而且功夫还不错,要是冲突起来,己方两个老头子肯定不是这道士的对手。
然而,张老头话音刚落,就见清风子对着李玄峰一挥衣袖,衣角都还没碰到对方,李玄峰就站立不稳连连后退。
“小娃子道士,贫道要走你是拦不住的。至于贫道的来历,要是你想知道,就去三茅观打听打听。”
说完,清风子回头对还在发愣的张老头招呼了一声,便向外走去。
以清风子的身份,他不屑于和这个茅山小辈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