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学宫,东宫门下,蒙毅削石为座。
他和蒙恬皆以走出自己的剑道,前者用了五日时间,后者用了四日。
蒙恬的剑道是将帅之道,行以军法;而他的剑道则是技巧之道,行以术也。
蒙氏二兄弟缓缓坐于上座,他们从师李春秋虽无师徒之名,却有着师徒之实,自然也从李春秋学到了一些习惯。
比如说石椅,比如说一些白话。
潜移默化,不外如是。
或许,日后后世的中文会再次席卷于整个中原。
和煦的微风吹来。
在正午的阳光下,太阴学宫前排起来了长长的队伍。
此时,蒙毅、蒙恬两人坐于石椅之上,秦锐士立于太阴学宫之前。
众人皆老老实实的排队向前。
公孙龙远远排在老后面,他抬起头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的打量着前方。
人老目花,虽然直视近处不能视物,可看远处反而更加的清晰。
看到太阴学宫那即使是赵王宫殿也难以比之的大门后,即使是公孙龙也不得不称赞一声:果仙人也!
东宫门之华丽世间怕是仅此而已。
缓缓收回了目光后,公孙龙低下头来看着分辨群才的蒙氏兄弟,不由得皱皱眉头。
“稚童如何辨才?”
难道是那位春秋先生看不上吾等,所以以稚童而羞辱吾等?
在公孙龙的心中思虑万千。
此时,石椅之前,蒙毅看着眼前屠户,摇了摇头道:“汝非有缘之人,可有才华?”
屠夫从背后缓缓拔出了一柄极其厚重的重刀,单手将其拎起于身侧,道:
“小人善刀,以刀杀牛过百,自负刀法傲视众人,不知此算不算才?”
“哦?”
蒙毅闻言,从座位之上落下,他打量了一下屠夫的体型。
屠夫长得膀大腰圆,肩可走马。
“有点意思,试试!”
“如何试?”
“杀牛之刀法,庖丁之术也,小道;杀人之刀法,当要离、专诸也,亦可一论大道。”
“汝要试小人之刀?”
屠夫瞪大的双眼,有点不敢置信道。
“请!”
再三确认了眼前的少年真的要试自己的刀后,屠夫才缓缓提刀上前。
蒙毅与屠夫站在一起,就像是幼狮想要挑战狮王一般。
在场的众人的不由的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公孙龙也为其捏了把汗。
蒙恬依旧坐落在石椅之上,他微微侧了侧头,道:“下手轻点,学宫之前,不宜见血。”
“是!”
蒙毅点了点头,然后从石椅之侧,拔出一把木剑。
其间虽然蒙毅无意,却也尽显小看屠夫之态。
屠夫为之不忿。
而此时,蒙毅轻弹一下木剑的剑锋道:
“来吧!”
屠夫握紧了手中的大刀道:
“少年郎,木剑?”
“汝不怕饮血于此?”
屠夫已然怒了。
朴者受辱,亦然怒也。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秦人暴躁,愤然拔刀者绝不在少数。
“自然!”
蒙毅淡淡道。
“好!”
屠夫此刻哪里还管其是不是仙人的门徒,他提着那重数十斤的大刀,起身便是大势若沉的一刀。
蒙毅看了看那刀势,直到厚重的长刀进入了身前三尺,他手中的长剑才如同长风游龙,将长剑剑柄之处轻轻点在了厚重的大刀刀身之上。
蓄力已满的屠夫这下根本收不住自己的大刀,刀身直接嵌入了大地。
而此时,蒙毅手中的木剑已然在以剑柄打偏大刀之后,借力将木剑剑尖之处轻轻的刺破了屠夫的脖颈。
一切浑然天成。
这便是蒙毅的剑道,剑者术也。
“抱歉,阁下之刀,才能不足以使得阁下入太阴学宫。”
“下一位!”
这时,众人才重视其这位少年。
能为仙人守门,果然绝非庸才。
从阳光高照缓缓到了日暮将要西垂,这时终于排到了公孙龙。
而这时一位黑衣老叟抱着一堆竹简缓缓走来,在蒙毅手中接过一道铭牌之后,走入东宫门之内。
公孙龙皱了皱眉,他指着进入学宫之中的老叟,问道:
“此老叟何以进入太阴学宫?”
“此先生之刀笔客,自然可进。”
蒙毅淡淡的笑着,不卑不亢,他是那种真正的儒雅君子。
虽只有不到十岁,但是风姿已具。
公孙龙点了点头,叹道:
“为仙人行刀笔之人,也算福也。”
这时,蒙恬问道:
“先生何名?”
“名家公孙龙也。”
蒙毅看了看蒙恬,蒙恬摇了摇头示意他不是有缘人。
“非是有缘之人,先生可以才论之,方可进入太学之中。”
这时候,公孙龙的弟子不忿道:
“吾先生之才诸国尽知。”
“诸国乃诸国,太学乃太学,岂可一概论之。”
蒙毅的声音淡如清水,没有嘲讽也没有夸耀。
他不在意眼前的人有什么身份,也不会显摆自己的能力。
这就是蒙毅。
公孙龙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今天他已经看了一天了,尽管多是酒囊饭袋之人与之论道,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年确实不凡。
“十岁少年,尚可言国?”
公孙龙忽然开口道。
似乎是质疑蒙氏兄弟坐在这里,又似乎只是论述一个问题。
但蒙毅不紧不慢道:
“十岁少年,尚可言国,此国之福也。”
公孙龙点点头,又道:“少年如何视之名家?”
“吾以为,名家,诡辩之术也,然仍有其用。”
“先生曾言大道三千,条条皆可成道入圣,遂虽无大用,亦可用之。”
公孙龙闻言眉头彻底的皱了起来。
“何以大道?”
“窃以为强国者,皆为大道也。”
“商君之道,便为大道。”
公孙龙反驳道:“商君可称大道?叛国之人何为大道?”
蒙毅轻轻的看了一眼公孙龙,然后低头道:
“赏不遗匹夫,刑不避大夫,使天下之利系处于一孔,如何不强?既然强国,吾之目中,此为大道也。”
“商君,立西秦之筋骨,强疲弱之骨肉,雄霸于天下,何以不称大道?”
公孙龙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不得不承认“十岁少年,当可谋国”。
但是他不会承认名家是无用之学,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此大道之争也。
公孙龙挺直了自己的佝偻的身躯,正色起来。
那位名家大家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盛年,当年纵横舌辩诸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