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交易记录中脱出后,肖恩和伊卡继续循着声音的方向前进。
一路畅通无阻,他们来到那片破碎的大门前,透过破碎的门扉,肖恩看见那大厅内已经宛如废墟一般,浑浊的尘埃弥散在空气中,掩映着浓厚的血色。
他冲了进去,呼喊着:“西莱!爱德华!”
在进门的那一瞬间,一股恶臭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瞬间激发了他的深渊状态,但身后的小萝莉却宛如没有闻到着恶心的味道,只是四处张望着寻找西莱与爱德华的身影。
尘埃弥漫中,巨量的鲜血和碎肉布满大半个大厅,肖恩只看到角落里爱德华和伊卡的身影相互依偎着,除此之外,整个大厅在洞察之眼下再无别的生物存在。
肖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看来修道院已经完了,爱德华和西莱取得了胜利。
心情放松的肖恩顿时露出促狭的表情,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唔……看来我来的不太是时候啊……”
爱德华倒没什么反应,西莱却紧张地跳了起来,布满尘埃的小脸霎时间通红:“老板,您……您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嘿,开玩笑的。”肖恩摇了摇头,然后认真的看着两人:“你们没事就好。”
“西莱姐!”伊卡凑到西莱身前,打量着她,然后一把抱住了不知所措的西莱:“太好了,你没事……”
“爱德华,究竟是怎么回事?”肖恩看着两个小姑娘,将目光转向刺客先生,开口问道。
爱德华感知着周围的糟糕环境皱了皱眉头,招呼起两个小姑娘,对肖恩说:“边走边说吧,老板。”
肖恩点头。
……
在回返的路上,由于刺客先生身为潜行者有着极佳的方向感,所以他们没费多少功夫就回到了地面,当然是从芙蕾雅砸出来的坑里出来的,因为正确的道路已经被之前的坍塌给埋了。
一路上,爱德华将碰到西莱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肖恩,肖恩也将四十九号交易记录讲给他听。
顶着已经完全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的朝阳,一行四人尽量避开行人,回到浣熊酒馆。
趁着众人都去洗漱收拾的功夫,肖恩叹了口气。
他掏出黑书,愁苦沉重的面庞瞬间变得谄媚,连语气也切换成舔狗模式:“芙蕾雅姐姐~”
芙蕾雅瞬间飞离好几米,同时发出惊恐的声音:“别!您别这样我害怕!有事您直说!”
“哈哈哈……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了!”肖恩脸不红心不跳,“姐姐您想要点什么?镀金的书壳?明天我就把克里斯给的金币融了,给你做一套金光闪闪的书壳,您看怎么样?”
芙蕾雅没有出声,只是等待着他的下文。
肖恩被这诡异的沉默搞得有些不安,讪讪开口:“啊……是这样的。姐姐您看西莱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对吧?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能活下去……”
芙蕾雅叹了口气:“很抱歉,我办不到。肖恩,我办不到。”
“唔……不能想想办法吗?”肖恩陪笑着:“什么事都能转圜吧?更何况姐姐你那么厉害呢!”
芙蕾雅缓缓落在桌面上,声音透着无奈:“肖恩,我有没办法,你也没有办法,谁都改变不了。”
于是咸鱼老板的笑容变得僵硬,他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是这样吗?”
“是的,是这样。”芙蕾雅开口,“可能你并不了解深渊是怎样的存在,深渊,黑暗众卿,恶魔……这些都是人类为它们强加的名字,它们……或者说它,并非你想象的那种形象,甚至它是否有形象都说不清楚。你仔细回忆一下你主持的交易中,有谁后悔的吗?”
肖恩摇头:“没有。”
“正是如此,与人类中传说的不同,深渊的交易并非恶意诱导,也不是陷阱或裹着蜜糖的利刃。它们更像是……像是古老歌谣里帮助人类美梦成真的圣灵,当然,遵循恒古以来等价交换的原则,人类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所以,对于交易的内容,它们不会转圜、拒绝商量、永不妥协!你明白吗?肖恩!
而我只是深渊在物质界的一个投影;你,仅仅是个代表人,随时可以换下一个的那种。”芙蕾雅语重心长,她当然明白肖恩的意思,但却无能为力。
“所以西莱必须要死?”肖恩抬起头,眼白浮现血丝,不知是否因为太久没睡。
“如果她的愿望已经完成的话,那是这样的。”芙蕾雅怜悯地开口。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再次问道。
“抱歉,没有。”芙蕾雅叹息。
“是吗?是这样吗?好的,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了,芙蕾雅。我有些困了,休息吧。”肖恩垂下眼眸,将还想说什么的芙蕾雅塞进胸口。
他其实早就明白,从来没有什么平白无故就能获得的东西,就算有,那也早已经标好了价格。
例如西莱在修行上未曾付出过任何东西,没有经历痛苦的赋格,没有汗水和苦难的锤炼,没有厮杀与战斗的洗礼,但却仅仅在一场交易后,就不讲道理地几乎一个人就击溃了一个邪教派分支。
还是碾压式的击溃。
于是,深渊一方已经完成了约定,另一方也要付出代价,按照当初的承诺。
而西莱需要付出的,就是生命,也就是死亡。
这很正常,既符合道理,又尊重公平,有得到就必然有牺牲,合情合理没什么不对。
可是,
“他妈的……”肖恩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低下头。
“老板,这不是您的错。”身后传来声音,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是爱德华。
“你听到了?”肖恩仍然低着头。
“听到了。”
“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刺客先生回答。
“是吗?我很没用对吧?”肖恩抬起头:“作为老板,眼睁睁看着员工死去,无能为力。”
“不,您已经尽力了。”爱德华云淡风轻地摇头。
肖恩的洞察之眼,爱德华平静的面孔下是悲伤和痛苦。
“那你为什么如此难过呢?”他问。
“难过?”爱德华不置可否,“老板,笑一个吧,她们要出来了,可别连告别的时候都哭丧着脸啊!”
“啊,是吗!”肖恩揉了揉眼角,勉强一笑:“没事的,我没事的。”
然后,西莱和伊卡走了出来,两个小姑娘洗了个澡,浑身都透着蓬勃的青春气息,头发还沾满未干的水珠。
西莱快步走到前方,向三人深深鞠了一躬:“老板,爱德华先生,小伊卡。这些日子谢谢你们的照顾了……”
话未说完,伊卡就打断了她:“西莱姐姐!你……你要走了吗?”
西莱沉默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伊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又抬起头:“以后我和老板他们,会一起到克里斯先生那看你的!
西莱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各位,这些天西莱过得很快乐,所以就算我离开了,你们也要继续快乐下去啊。”
她笑了,笑得很温柔,灿烂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她的侧脸上,映照出些许遗憾:“本来还想跟哥哥告别,但好像没有时间了呀。所以拜托老板您告诉哥哥,西莱很爱他。”
然后向肖恩鞠躬感谢。
肖恩看着面前坦然的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只能点头。
“还有,小伊卡。”西莱看着个头跟自己差不多高,性格活泼鲁莽但却很热心的小姑娘,“你以后不要那么莽撞哦,要听老板和爱德华先生的话。”
“嗯嗯!”即使是迷糊的伊卡,似乎隐隐也知道要发生什么了,眼眶泛红。
“最后,爱德华先生……”西莱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刺客先生,脸颊微红,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只说出两个字:“再见。”
说到最后,西莱的声音已经低如蚊虫。
爱德华走上前,拍了拍她的头顶,:“再见,西莱。”
然后,大概就是分别的时候了。
小姑娘轻轻挣来爱德华的怀抱,对众人挥手后,抬头望向天空:“来吧,取走我的生命。”
随后,
没有任何反应。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好像暂时不会有事了……”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满脸通红的西莱。
众人:“……”
……
虽然气氛有些尴尬,但这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最后,西莱也没死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之结局皆大欢喜,除了西莱因为闹了个大乌龙而有些别扭外,一切如常。
然后爱德华送西莱回房间休息,肖恩也将不明所以地伊卡拎回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掏出黑书,“芙蕾雅,谢谢……”
“别!您太看得起我了,姐姐一直说,我办不到。”芙蕾雅打断了他。
“呃……不是您做的?那是怎么回事?”在芙蕾雅否定并非是自己保住西莱后,肖恩顿时一脸懵逼。
“不清楚。”芙蕾晃动着书页开口:“不过在以往的交易中,深渊从未出过任何错误——包括完美完成每一次交易以及第一时间收取契约中的代价,没有一次差错!
所以,这次的那个小姑娘没有被拿走生命,只能说明——黑暗众卿判定交易的条件还未达成!”
肖恩肖恩皱起眉头:“等等……交易的内容是‘西莱完成复仇后献出生命’,也就是说,她还没有完成复仇……所以献祭那天晚上在场的福耳库斯信徒还没死完?!”
“应该是这样,否则无法解释。”芙蕾雅给予肯定的回答。
“这样吗?”肖恩揉着额头。
那修道院的幸存者躲在哪儿呢?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的吧?
随后,他释然一笑。
虽然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让喜欢躲在犄角旮旯里阴人的咸鱼老板感到不太适应,但只要人还没死,一切都好说!
大不了以后努力工作,多刮一些深渊的油出来让自己变得更牛逼,小问题啦!
……
而此刻,在距离君士坦丁一百多公里的爱尔兰森林深处,繁密的古树枝叶遮盖了大部分阳光,一间古老的木屋内。
一个棕发中年人从昏沉的沉睡中悠悠转醒,迷茫地望着四周的陈设。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
我是埃米尔,福耳库斯修道院大祭司,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当昏沉的意识恢复,思维清醒,他顿时露出惊喜而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我还没死!?”埃米尔喃喃自语,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对生命的渴望。他环顾四周,只见房间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矮小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是您救了我吗?”埃米尔颤抖着开口。
“噢,是啊,孩子,爷爷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救活呢!”人影悠悠开口。
那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买埃米尔脑海中萌发,这个语气和声音,逐渐与那痛苦记忆中某个不愿想起的人重合,
然后,惊恐欲绝!
“你……你……”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他挣扎着发不出声音。
“放松点,别紧张。”
人影走到床边:“你的名字叫埃米尔?埃米尔·斯泰曼?嗯……福耳库斯那条臭虫的跟屁虫?什么什么修道院大祭司?”
埃米尔机械性地点头,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影!
——那个噩梦一般的晚上,将那个人类小女孩儿化作屠夫的老头,喜欢让别人叫他爷爷的老头儿约翰!
只是一瞬间,埃米尔内心燃起的希望就熄灭了。
他不知道自己对方为何复活自己,但肯定不是为了让他继续体会人间繁华对吧?作为邪教徒,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活法比之死亡还要痛苦一万倍。
“我说过了,别紧张。”约翰摇摇头:“你现在是安全的,爷爷我也没有什么暴虐的爱好,接下来你只要待在这儿别乱跑,什么恶事都不会发生。”
埃米尔惊愕的抬起头,“您……您没骗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复活我?”
“因为她还不能死。”约翰暼了他一眼,“那个女孩儿还不能死,所以你也得活着,作为她续命的酒。”
“是这样吗……”埃米尔落寞地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埃米尔,现在你没有死亡的权利。”约翰怜悯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