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整桩冥钱事件太过离奇恐怖,因此那天回家之后,甘林生对女友苏蔚都没有敢说实话,只是胡诌半路碰巧遇到失主,就将背包还给人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甘林生渐渐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在甘林生的面前,仍然是那位笑容可掬的赏善司判官魏征同志。
但魏征的笑容,让他感到春天般的温暖。
甘林生若有所悟的道:“这么说来,那只黑色背包是你们地府不慎遗失的?”
魏征仍在笑,同时肯定地回答道:“没错!”
甘林生仰天长出一口气,却口无遮拦的道:“还好,这不是你们设的圈套!”
魏征听罢满头黑线,面露些许尴尬之色,可能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甘林生会说得如此直白。
倒是高坐在案台后面的阎王爷,神情自若,仍是微笑而视,显然涵养极好。
甘林生又对魏征说道:“您看,小人都将东西悉数交还了失主,也不贪图报酬……”
魏征打断甘林生的话,微微颔首道:“所以我们才要赏你!”
甘林生一见有戏,立即就坡上驴,讨好的道:“判官大人英明!对了,您这是要延长小人的阳寿么?”
魏征道:“按照生死薄上的记录,你的大限已到。但你做了好事,理当延长寿命,再增加福禄。”
甘林生大喜,赶紧抱拳致谢道:“多谢恩典!”
甘林生心想:这回终于轮到自己发达了吧?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唐朝裴度拾金不昧、终有大贵的故事。
不料魏征却摇了摇头,以指拈须,却淡淡的道:“其实延长阳寿,也没什么好处。三界如火宅,哪里有真正的欢乐可言?”
甘林生一听就乐了,想不到身为地府判官的魏征,竟然说出佛家的大道理。
《法华经》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在佛家看来,民众生活在人世间,好像住在着火的屋子里,其实是大苦之事。
但甘林生怎么都觉得活着挺好的,至少有许多瞬间的欢愉,他可以泡妞、可以思考、可以运动,还可以享受无数的美食。如此甚好!
火宅就火宅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于是甘林生赶紧说道:“不,对小人而言,假如有延长阳寿的奖励,就已经很满意了!”
然而,甘林生却发现魏征仍不言语,生怕他又想临时变卦,连忙补充道:“说真的,我这个人不贪心,特别容易满足。您还是延长我的阳寿吧!比如说加个五、六十年,小人一点都不介意。”
甘林生心中暗想:我今年才二十三岁,按照生死薄的设定,现在就嗝屁了。就算加个五十年,也只不过七十三岁的寿命,这个要求其实一点也不过份。
魏征见甘林生非常热爱生命的姿态,又是哈哈一笑,说:“阎君的意思,现在要把给你奖励提升一级。”
甘林生大喜过望道:“啊?这么好?那多谢各位大老爷的抬举了!”
为了表达诚挚的谢意,他对着台上的阎王爷深情地鞠了一躬。然后如法炮制,给魏征也来了一个鞠躬。
甘林生刚直起身子,想一想又有哪里不对,索性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给众鬼大爷们都鞠了一躬。反正他们都是爷,再怎样巴结也不为过。
魏征哭笑不得,一把拉着甘林生道:“小甘,你慢着……”
甘林生迷惑不解地瞅着魏征,问道:“干啥?您还有别的吩咐么?”
这时,忽然从众鬼堆中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甘林生打眼一看,正是那天晚上的神秘老头,不禁有些发愣。
原来这位老头一直默默的混在鬼堆里,自己粗心大意,居然没有发现!
甘林生知道即使是这边的普通鬼卒,都不能轻易得罪。于是,甘林生赶紧堆笑道:“哎哟,老大爷,原来是您啊!今儿可真巧。幸会幸会!”
老头对甘林生一拱手,说道:“小伙子,不必客气。老儿名唤孔放雄,在阴府只是一个小角色,目前忝任冥库司转运使。”
冥库司转运使?这是一个什么官职?
甘林生正思索间,魏征仿佛知道甘林生不明白,就对甘林生微笑,随后解释说:“在阳间,这个职务就是押运钞票的。只不过孔放雄负责阴府的钱钞财物运送而已。”
“哈哈,原来如此!”甘林生恍然大悟,接着呵呵而笑。
孔放雄见甘林生笑得过于灿烂,便道:“小伙子,那天老夫疏忽大意,遗失一包冥钞在阳间银行门口。但凡人若无趋阴之象,却也是不能见的。”
甘林生被这一番话搞得有一些发蒙,只好诧异地“噢”了一声,问道:“趋阴之象是什么玩意?”
魏征又跳出来做解说员,悠悠的道:“所谓趋阴之象,是指人之死期将至,目力渐渐可以看到平日见不到的事物,比如阴府的事物,直白的说,就是能见到鬼了。”
甘林生听闻此语,几乎吓得跳了起来,声音发颤的问道:“这么说来,那天我就快挂了?”
然后,甘林生又想起邋遢道人说的话,看来那个老头真的有些本事。唉,自己为啥不早点去鸡鸣寺烧香?
不待魏征回答,孔放雄对甘林生嘻嘻一笑,笑得很不正经,说道:“正是如此。”
甘林生语音悲痛道:“孔大爷,您不要吓唬小人。”
孔放雄白了甘林生一眼,说道:“我老人家像是吓唬凡间小辈的人么?老夫在阴府当差千余年了,从不乱开玩笑。”
在阴府当差千余年?好深的资历!原来这位孔放雄同志,竟然也是阴曹地府的资深员工!
甘林生报之以景仰的目光,态度诚恳地对孔放雄道:“小人相信了!您老人家所言极是。”
这时,魏征从旁插嘴道:“假如你当时贪财,将那包内钱钞据为已有,可能你当晚就……”
说到此处,魏征忽然停顿住了。甘林生却知道下半句一定是说,他当晚就会挂了。
幸好老子本性纯良,从来不做昧人财物的事情,而且甘林生当时一心只想着做好事,赶紧把背包归还失主。想到这儿,甘林生不禁有些小庆幸起来。
甘林生刚想表个态,以示品德高洁。魏征却接着说:“如果你拾到阳间钱财,归还于失主,自然可以增福延寿。不过你拾到却阴府冥钞,所以增不得阳寿。”
甘林生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背包里初时看得都是毛爷爷,后来却是黄纸钱。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擦,不对啊,归还阴钞增不得阳寿,那魏征前面说要给他升级版奖赏,那到底会是什么东东?
甘林生满眼小星星,讨好地问魏征道:“判官大人,您前面不是说要把我的奖励提升一级么?不要卖关子了,还是告诉小人吧?”
魏征打量着甘林生,目光和善。这让甘林生心知一定不是什么坏事,这位判官多半要褒奖自己了。
不料却听到魏征说:“秉承阎君旨意,参鉴你所积之功德,直接擢你于阴府任职。”
甘林生一听此言,险些晕死过去。搞了半天,自己居然被安了一个阴府公务员的差使?这就是所谓赏善大礼?开什么玩笑!
甘林生想像自己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地府打工仔,成天围绕着阎王爷,在他屁股后面当孙子、舔皮鞋。
“我擦!老子才不要过这种卑躬屈膝的生活!”
甘林生其实很想对魏征说“哥吻”,但却又不敢。
于是甘林生立即申诉道:“还是安排小人投胎人间算了吧!比如说,找个国家领导人、总统或者巨富家庭,让我去他们家做儿子。至少下辈子有钱有势力,活得轻松潇洒,多么好啊。再不济,也要象三胖兄那样,虽然遭人唾骂、饱受惊吓,但好歹也是小国之主。”
或许是甘林生说的话语大有问题,周围一片寂静。这场面令他奇怪的很,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反正甘林生心里明白,这结果肯定不太理想。
现场颇显滑稽,不仅是站甘林生面前的魏征和孔放雄,对他嗤之以鼻、大翻白眼。
就连在场其他的鬼卒鬼官,皆是齐刷刷的怪异眼神,参观着甘林生这个超级大蠢货。
当然,这也包括他们的老大阎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