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了捅站在旁边的谢聪,庄正德轻声提醒道,“表哥,别瞅啦,干活干活。”
谢聪被捅的有些痒痒,轻笑一声说道,“别着急,让你嫂子先瞧瞧再说。这种事情,我是敲锣打鼓的,你表嫂才是唱正戏的。”
一听这话庄正德眼睛瞪了老大,就这说话都不着调的表嫂还是正主?从昨晚到现在,庄正德一直都以为谢聪才是主力选手。
在庄正德看来,女人家家的无非也就是打打下手,擦擦汗啥的。可能带有偏见,但庄正德仔细一想,也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轻轻的唤了两声曹玲花、曹玲花之后,董丽伸出手把被子掖开,抽出了曹玲花的右手握在手中。庄正德大气也不敢出,就这么站旁边直勾勾的看着。
来人跟老曹以前请来的江湖骗子不太一样,这让老曹有些不知所措。以前那些人进来总是色眯眯的盯着女儿看,又是摸脸又是摸手的。桌子一摆就开始插香点烛,神神叨叨、呜呜喳喳,嘴中乱念一通就烧个符水给曹玲花灌进去,也不见好是也不见动。
轻轻揉着握在手中的小手,董丽忍不住轻叹一声。曹玲花躺了半年,只能吃流食,身体几乎是皮包骨头了。这让董丽心中又忍不住有些难过,好好的一个妙龄女子,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干的这种好事。难道就不怕报应?
只见董丽摸了半天这只犹如枯骨却泛红的小手,然后捏起食指,将曹玲花的食指指盖掐在董丽拇指指甲和食指中间,闭上眼睛。之后又是曹玲花的拇指指盖,中指指盖,无名指指盖,到最后小指指盖。董丽嘴中念念有词,但是淅淅索索听不清楚。
大概掐了有那么一炷香的功夫,董丽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谢聪,“聪哥,白小花说应该是关内的小畜生干的,但是弄不太清,得来了再看,我们开始吧。”
谢聪嗯了一声,叫上庄正德一起到门外把两个箱子抬到闺房。
这时老曹的夫人也回来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比曹大郎高了一颗头,看起来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岁,保养的很好。
老曹的夫人左手环抱一只红锦大公鸡,鸡尾有黑又亮,煞是好看;鸡冠鲜红,眼神锐利,咯咯咯咕叫个不停。右手边大篮子里面是满满的金色纸元宝、白色纸钱、黄纸冥钱,盈盈鼓鼓装的冒了头。
房内谢聪和董丽正在收拾穿衣打扮,庄正德则帮着老曹夫人收拾大公鸡和一篮子纸活。谢聪在房门口朝着庄正德挥了挥手,“正德表弟,你把这大公鸡抱着,抱好了,面朝外站在门口,纸钱就放在院子里。我跟你表嫂马上准备开始了。”
看了看地上这只不安分的大公鸡,庄正德总怕抱起来之后大公鸡啄人泄愤。但是谢聪都说了,也不得不从。庄正德杵在门口感觉自己像个护法门神,收了收玩闹的心态,站了个端端直直。
扭头看向房内,庄正德从未见过这样的服装,其实也就是简单制作的褂子和裙子,男女区别不大,只是头顶的冠不太一样。谢聪戴的更简单一些,一圈红红绿绿黄黄的头戴;董丽则戴着像鸡尾羽毛一样的头冠。衣服也是红黄绿蓝白五色,样式比较夸张,条条布布的,给人感觉又不像衣服。
谢聪左手拿着一面文王鼓,鼓边带着小铃铛,右手拿着一条武王鞭,用红黄绿蓝白五色彩带包过,尾部带着絮条。谢聪抬手敲了敲鼓,响声清脆,大公鸡听到鼓声后也不咯咯咕咕的叫了,安安静静的“盯”着门外。
穿戴好后,董丽理了理萨满服,双手放到膝盖上,闭着眼睛端坐在曹玲花床前。
看到这阵仗,庄正德感觉自己从脊背根到脖子窜上去一股酥酥麻麻的凉意,这也是庄正德真真正正第一次接触认知之外的东西,免不得十分好奇。
听到鼓声响起,庄正德赶紧扭头看向门外,表情严肃。
对面屋檐下站着老曹夫妇,两人双手紧握一起,看起来很是紧张。心中隐约有了一丝期盼,希望这次两位仙家能够马到成功,救女儿于这水火之中。
房内房外的气氛一变,庄正德感觉自己脑门子开始冒汗,也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还是怎的。
里边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了三组鼓点。谢聪开始在房内踱步,踱步的声音很大,很响,是故意踩出来的声音,像是提神提气,又像是警示他人。
房里响起了混着鼓点节奏的唱词,韵律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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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呐黑了天,龙归沧海虎归了山。
龙归沧海呐能行雨,虎归深山得呐安眠。
大路断了呐马和车,十家有九家把门关。
行路君子呐住旅店,家雀卜鸽呐奔房檐。
只有咱家呐门没锁,烧香打鼓呐请神仙。
左手拿起呐文王鼓,右手举起呐武王鞭。
咱们先说鼓后说鞭,起名就叫呐晃魂帆。
木匠师傅呐砍柳木,锛子锛来呐刨子圆。
上面拴上呐八根弦,四根朝北四根朝南。
四根朝北呐安天下,四根朝南呐定江山。
中间是呐哪吒闹海滴金刚圈。
还有呐,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大钱。
小小鼓鞭呐一尺三,五彩飘带呐上边栓。
往下一住呐一个弯,往上一指呐一个尖。
打一下呐颠三颠,打三下呐颠九颠。
梁山一百呐单八将,打了呐一百零八鞭。
鞭要一打呐鼓就响,鼓要一响呐请神仙。
请神仙要先按内仙,三道狼牙呐三道关。
头道狼牙呐头道关,秦琼敬德呐把门看。
秦琼手拿呐熟铜锏,敬德手使呐打将鞭。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二道关。
二道狼牙呐二道关,哪吒杨戬呐来站班。
杨戬驾着呐哮天犬,哪吒挎着呐金刚圈。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三道关。
三道狼牙呐三道关,灶王老爷呐把门看。
灶王老爷呐本姓张,家住上方呐张家庄。
老大本是呐张天师,老二就是呐张玉皇。
剩下呐老三没事干,来到呐下方当灶王。
灶王呐老爷把头低,里神呐别把外神欺。
今天东主呐有大事,那是帮兵呐请来地。
一请胡呐二请黄,三请呐飞仙四请蟒长。
五请呐清风和悲王。
天上有事呐飞仙办,地上有事呐得胡黄去商量。
阴曹地府呐要有事,得请呐悲王去帮忙。
老仙家呐下山峰,下山带来呐宝三宗。
捆仙索和呐捆仙绳,马后捎带呐拘魂瓶。
捆仙索呐往上捆,捆仙绳呐往上扔。
头上压住呐三味火,肩胛吹灭呐两盏灯。
老仙呐捆人要捆紧,半阴半阳呐可不中。
叫声老仙呐抬头观,红罗宝帐呐在堂前。
刘伯温看的风水地,诸葛亮点的老龙谭。
鲁班做的呐小板凳,四角八扎呐在中间。
你鲤鱼打挺坐上边,我鞍前马后侍奉当仙。
芝麻开花呐节节高,谷子开花笑弯了腰。
茄子开花呐头朝下,玉米开花呐一撮毛。
高粮地里呐长黄蒿,老仙你影影超超来到了。
老仙来了呐我知道,千万别把呐脾气暴。
房屋小柱呐边角多,磕着碰着可不得了。
磕着呐君子还好办,碰着呐小人了不得。
一笑公呐二笑婆,三笑呐老仙没道和。
我拦住马头问国号,拉住呐丝缰问家乡。
或姓张呐或姓王,要不就姓李或姓黄。
赵钱孙李呐李存孝,周吴郑王呐王颜章。
冯陈楚未呐未学士,蒋沈韩杨呐杨六郎。
或住府上或住呐乡,或住东北和呐沁黄。
大雁北飞呐白草青,人过留名呐雁留声。
帮兵请老仙开金口,说出呐家乡住处和姓名。
上马呐到有规格礼,下马呐也有礼规格。
或好吃呐或好喝,酒饭烟茶呐预备着。
弟子今天请来呐老仙家,病人就在这床当中。
一病就是大半年,总觉她心里有事情。
南请呐大夫不见效,北用呐草药不见功。
万般处在呐无几奈,才请老仙呐到军营。
或是看呐或是听,或是诊脉看呐病情。
阴阳找呐八字瞌,串过呐七窍十二经。
五脏六腑看个遍,麻烦老仙仔细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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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大段唱词,听的庄正德感觉头皮发麻如雷贯耳,谢聪敲的有节有点,一句不差,气息匀称有急有缓。
就是有一点弄不明白,这大清早的,咋就日落了西山黑了天?
紧接着谢聪的鼓点速度也越来越快,坐在一旁的董丽突然开始急速跺脚,浑身哆哆嗦嗦打起摆子,庄正德不敢回头看。随后又听到董丽嘴中也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像唱戏又不像,更像是与人轻声交谈。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董丽突然开口说话了,不过声音不是董丽的声音。而是,一个小孩儿?
“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真是讨厌死了。谢聪,你过来吃我一耳光谢罪!!!”
“老仙家息怒,老仙家息怒。莫非您是白小花白老仙家?”谢聪跟这帮子老仙家打过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听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便知道是调皮可爱的白小花。
“哎呀,你才老尼。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说我老别说我老。你咋就不听呢?说吧啥事儿?赶紧处理完了我还得回家睡觉呢!做梦做了一半儿,气死个人!!!”白小花的声音听起来大概六七岁,庄正德直听得一愣一愣,这也太神奇了吧?
“白仙家您可是不知道,床上这小姑娘姓曹名玲花。年方一十七,出门逛了一圈回来就给躺倒了。这不,大半年了,再躺就没命啦。您不救她谁救她?您说是这个理儿不?您给瞅瞅,咋回事儿?”谢聪这时候说起话来,语速极快,兴许也是怕惹的白小花不高兴,也可能是小仙家的脾气还是有点古怪。
“哦,这样啊。怪可怜的,刚才董丽也看过了。我来仔细瞅瞅。”白小花这会说起话来又是老气横秋,听得庄正德云山雾罩的,真有点搞不懂这些仙家的秉性了。
庄正德很想回头看看,忍不住想瞅瞅这仙家上身到底啥样。
就在庄正德准备扭头的时候,白小花突然呔了一声,“门口那个抱鸡儿的小胖砸,不许回头,你一看本仙家就得散功,还想不想让这小姑娘活啦?”
吓得一哆嗦,庄正德赶忙站直,直勾勾的盯着对面房檐下的老曹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