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转圈圈的庄正德显得有些紧张,白老爷子则坐在桌边打起了盹,兴许是夜里没睡好,又起了个大早,有些犯困。
院内已经摆好了一张四方小桌,上铺黄桌布,布上绣有五仙真身,八卦列为八个关口,八关又有八支蜡烛坐阵。中央有五谷,东南西北中各自摆放一堆,谷物中间各插三柱高香,此时在看桌上已是满满当当。
西厢房内,谢聪和董丽穿戴好萨满服,互相整了整衣冠。二人调皮的紧,苍啷啷拔出宝剑,哗啦啦马踏连营,给院中的老小亮了个相。
这扮相虽然在白崇文眼中没个多姿多彩,但二人的精气神高涨,两件萨满服黄中带紫,气势昂然。文王鼓、武王鞭乃是仙家祖传,纯正的紫气环绕其间。
献宝一般,谢聪和董丽走到白崇文近前又转了个圈,董丽期盼的说道,“老祖宗,咋样,俺俩这家伙什带劲吧。家里的老祖宗也说了,都不舍得给外人用哩。”
看着董丽的调皮模样,白崇文哈哈大笑,“好东西,好物件,看来你俩在这辈弟马中还是数一数二的,不然这老仙家也舍不得把这么好的法器给你们。我老汉没走眼,你二人日后必然前途无量。一会儿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俩知会一声。”
文王鼓一摆动,两边有两个小锤敲在鼓面,犹如孩童的拨浪鼓一般清脆,谢聪找好位置,试了试手感,又对庄正德和白崇文安顿一番,无非就是期间不能讲话云云。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文王鼓响起了有节奏的三组鼓点,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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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呐黑了天,龙归沧海虎归了山。
龙归沧海呐能行雨,虎归深山得呐安眠。
大路断了呐马和车,十家有九家把门关。
行路君子呐住旅店,家雀卜鸽呐奔房檐。
只有咱家呐门没锁,烧香打鼓呐请神仙。
左手拿起呐文王鼓,右手举起呐武王鞭。
咱们先说鼓后说鞭,起名就叫呐晃魂帆。
木匠师傅呐砍柳木,锛子锛来呐刨子圆。
上面拴上呐八根弦,四根朝北四根朝南。
四根朝北呐安天下,四根朝南呐定江山。
中间是呐哪吒闹海滴金刚圈。
还有呐,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大钱。
小小鼓鞭呐一尺三,五彩飘带呐上边栓。
往下一住呐一个弯,往上一指呐一个尖。
打一下呐颠三颠,打三下呐颠九颠。
梁山一百呐单八将,打了呐一百零八鞭。
鞭要一打呐鼓就响,鼓要一响呐请神仙。
请神仙要先按内仙,三道狼牙呐三道关。
头道狼牙呐头道关,秦琼敬德呐把门看。
秦琼手拿呐熟铜锏,敬德手使呐打将鞭。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二道关。
二道狼牙呐二道关,哪吒杨戬呐来站班。
杨戬驾着呐哮天犬,哪吒挎着呐金刚圈。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三道关。
三道狼牙呐三道关,灶王老爷呐把门看。
灶王老爷呐本姓张,家住上方呐张家庄。
老大本是呐张天师,老二就是呐张玉皇。
剩下呐老三没事干,来到呐下方当灶王。
灶王呐老爷把头低,里神呐别把外神欺。
今天东主呐有大事,那是帮兵呐请来地。
一请胡呐二请黄,三请呐飞仙四请蟒长。
五请呐清风和悲王。
天上有事呐飞仙办,地上有事呐得胡黄去商量。
阴曹地府呐要有事,得请呐悲王去帮忙。
老仙家呐下山峰,下山带来呐宝三宗。
捆仙索和呐捆仙绳,马后捎带呐拘魂瓶。
捆仙索呐往上捆,捆仙绳呐往上扔。
头上压住呐三味火,肩胛吹灭呐两盏灯。
老仙呐捆人要捆紧,半阴半阳呐可不中。
叫声老仙呐抬头观,红罗宝帐呐在堂前。
刘伯温看的风水地,诸葛亮点的老龙谭。
鲁班做的呐小板凳,四角八扎呐在中间。
你鲤鱼打挺坐上边,我鞍前马后侍奉当仙。
芝麻开花呐节节高,谷子开花笑弯了腰。
茄子开花呐头朝下,玉米开花呐一撮毛。
高粮地里呐长黄蒿,老仙你影影超超来到了。
老仙来了呐我知道,千万别把呐脾气暴。
房屋小柱呐边角多,磕着碰着可不得了。
磕着呐君子还好办,碰着呐小人了不得。
一笑公呐二笑婆,三笑呐老仙没道和。
我拦住马头问国号,拉住呐丝缰问家乡。
或姓张呐或姓王,要不就姓李或姓黄。
赵钱孙李呐李存孝,周吴郑王呐王颜章。
冯陈楚未呐未学士,蒋沈韩杨呐杨六郎。
或住府上或住呐乡,或住东北和呐沁黄。
大雁北飞呐白草青,人过留名呐雁留声。
帮兵请老仙开金口,说出呐家乡住处和姓名。
上马呐到有规格礼,下马呐也有礼规格。
或好吃呐或好喝,酒饭烟茶呐预备着。
弟子今天请来呐老仙家,病人就在这床当中。
一病就是大半年,总觉她心里有事情。
南请呐大夫不见效,北用呐草药不见功。
万般处在呐无几奈,才请老仙呐到军营。
或是看呐或是听,或是诊脉看呐病情。
阴阳找呐八字瞌,串过呐七窍十二经。
五脏六腑看个遍,麻烦老仙仔细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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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老腔的声音伴随着文王鼓的清脆,响彻县衙,白崇文忍不住跟着节奏拍打大腿,年轻时的白崇文跟着大先生去过几次关外,也听过不少版本的出马调子,可谢聪这个版本,唱起来节奏鲜明、内容丰富,果然是正宗大香堂出来的弟马,不是一般萨满可比的。
一旁的庄正德眼睛睁的溜圆,这次真是有机会亲眼目睹请神现场,庄正德不想错过一点点蛛丝马迹,可与上次不太相同的是,董丽竟然一点儿动静没有,并不像那日一般跟着鼓点神调有节奏的哆哆嗦嗦。
其实敲完前三节的时候,谢聪已经感觉状况有点失控,但是长辈们多次强调,这请神调子一起,就是天塌下来,也绝不能停顿。谢聪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唱,可是越唱心越凉,这会脑门子上头已经全是冷汗。
请神调已经结束,谢聪有些着急的看着一旁“稳稳当当”的董丽,可瞧了半天也没瞧出来个名堂,只好用眼神求助坐在一边的白崇文。
这诡异一幕白崇文早就感觉到了,放眼仔细看了看董丽现在的状态,白崇文心中了然,冲着谢聪摆了摆手。
谢聪看到白老爷子示意没事,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脏就赶忙归了位,抬起胳膊擦了擦汗,向庄正德有些调皮的眨眨眼。
一看这一老一小这副德行,庄正德只能认栽,两眼一闭干脆是眼不见心不烦!
时间似乎在此刻已经凝固,谢聪虽然心情平稳,但早已是汗如雨下。
哒哒哒哒哒哒哒,董丽开始动了,从脚开始颤抖,一点一点往上直到头顶,剧烈的颤动已经带着椅子都开始哆嗦起来。
此时董丽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难受,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掉到地面。
谢聪灵机一动,抬手继续敲起文王鼓,节奏不紧不慢,希望能通过鼓点让董丽不要太过难受。
心惊胆颤的庄正德暗自忏悔,就怕是自己做了什么孽事遭了老天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