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初七、午时、杭州城西、龙井山顶、千叶居前】
徐恪携舒恨天一同造访龙井山,不料,那人还未见着,舒恨天却忽然捂着肚子低下身去,其状甚是苦痛,口中还连声大喊方才两人所饮的溪水中有毒。
徐恪心感诧异,忙上前一步搀住了这位,关切道:
舒恨天怪眼一翻,哑着嗓子道:
舒恨天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徐恪的胳膊转身就走,眼见得就要把徐恪强拉硬拽着往山脚下行去。这时,两人忽见眼前的千叶居大门不推自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昂首步出。他人还未走到徐恪与舒恨天跟前,洪亮而有力的声音却已传了过来:
徐恪与舒恨天闻言转身抬头,待得看清老者的容颜之后,这两人却同时惊呼道:
只见从中步出的这位老者,穿着一件灰色布衣,虽看上去年纪已有六旬,然身形却是异常矫健。他身高足有八尺,手长脚长,从山门外快步而来,直如脚下生风一般,转眼间便已到了徐恪与舒恨天的面前。
徐恪再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老者,见他面容清癯,一张脸虽干瘪苍老,然双目却炯炯如电,面相中竟是自带一股威严,令人远远望之便会心生一丝怯意,只可惜毕竟年迈,一张如刀刻一般的脸庞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风霜,满头发丝虽迎风怒起,其中多半却已然斑白。
徐恪脑海中立时就闪现出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仿佛已很遥远,远在一个他触不到边际的尽头;仿佛却一直很近,近在咫尺之间,他不禁又问了一句:
舒恨天也问了一句。
那老者在徐恪与舒恨天身前忽然停步,朝两人躬身一揖,对着两人淡然言道:
,在此见过二位!」
徐恪惊疑道:
郎千山点头笑道。
徐恪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走上前再度仔细端详了郎千山一会儿,问道:么?」
那自称的郎千山忽然哈哈大笑道:
是我,亦是我!阿病啊,多年不见,你这一向可好?」
闻听得郎千山呼自己为之后,徐恪终于确定面前的这位竟真的就是他早已认识的。他死命地挠着自己的前额,一时间,对眼前之所见,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郎千山仰天大笑,声音在山谷间回响,
徐恪却依然疑惑道:了么?」
郎千山又复笑道:,哪能这般容易就的?那日我只是运功闭气了片刻,蒙骗了在场诸人而已。这些年,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呢!非但一直活着,且还暗里来看了你好多次,只不过,每次老伯来看你时,你都浑然不知罢了!……」
徐恪不断挠着自己的额头,一时间,惊愕、欣喜、疑惑……种种情绪皆涌上心头,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
他初见现身,心下不胜愕然;后听所言,其实他并未曾离开人世,这些年均健在人间,心下已是欣喜万分;最后听得所言,这些年竟还暗地里来看了自己好多次,而自己却丝毫不觉,心下自是无比意外;再细思如今这位又忽然变作了,这其中前因后果,当真是令他匪夷所思……
这一下,终于也轮到舒恨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听了半天,依旧不明所以,只得不断地手捋着自己的雪白长髯,满脸费解道:
了呢?且还与无病老弟早就相熟,听无病老弟讲,之前你好似还过一次,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郎千山并不理会舒恨天满面疑惑的神情,而是径直走向自己千叶居的大门前,右手往前做了一个的手势,转身道:
徐恪点了点头,便与舒恨天一道,跟着郎千山抬脚步入千叶居内。三人走过一片小院,进至一间简陋的内室中。郎千山请徐、舒两人在中间一张木桌前落座,自己则是步入后院,亲手去为两人烹茶。
徐恪游目四顾,只见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一桌、二柜、四椅,旁边一张矮几、一张竹榻,此外还有一些烛台、熏炉、草垫等日常之物,再看房前正中央则挂着一副巨画,画幅虽宽,画中却寥寥数笔,只画了一壶清茶,壶中几片茶叶随意舒展,茶水轻轻荡漾,而茶香却已漫卷至远山之外……
舒恨天一边手捋长髯,一边吟诵着画中字句,忍不住笑道:啊!在这龙井山呆得久了,竟不知山外有山、!休说这龙井山无非小小一座土包,就算几百里之外的天姥山、雁荡山,还有闽州府内的太姥山,越州府内的武夷山……这等好山,也不敢自称什么!还有这茶……」这位遥指龙井茶园的方向,一种了!且不说南方久负盛名的、、、、、……单单是咱们长安京城里的,便足可将它比了下去!」.
舒恨天转头望向徐恪,却见徐恪虽目光停留在画中,而神思仿佛已飘至画外,见他沉吟不语,当下也不再说话。
这时的徐恪,虽静坐于桌前,脑海中却早已思绪翻滚,种种往事,皆已浮上心头……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十岁那年,家中突逢大变,父母在一夜之间,双双死于瘟疫,从此他便成了一位孤儿。
当时的余杭县徐家庄内,饿死病死者已经过半,由于长时间干旱无雨,田地颗粒无收,余下的穷苦村民,为求活命,只得离开自己从小生长的家园,到处乞讨为生。
那时候的徐恪,自然也别无它法,待草草料理完了父母的丧事之后,只得跟着乡人出外行乞。
然而,一个少年孤儿,遭此大旱之世,原本就弱小的身躯,如何能抵挡人世
间的种种险恶?
才过了没几天,徐恪就已经和本村的村民们走散了。领头的族长原本就对他讨不到剩饭而感到不满,见队伍中终于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巴,心里反而感到庆幸。
在所有他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人来寻找他,没有人能帮助他,更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甚至于,连问一下他去向的人,也没有。
然而,命运对他的鞭打还远不至此,更大的噩运还在后面……
徐恪在荒野中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饥饿与疲劳的双重打击之下,他终于晕倒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双手反绑在一根柱子上,身旁有两个彪形大汉,一边磨刀霍霍,一边正相互商量着:
徐恪听得这一番对话,心里头已吓得是乱跳,再看不远处一口大铁锅,正被一堆柴禾烧得水气蒸腾,他顿时就明白了,自己才刚刚被饥饿折磨至晕,转眼又要被眼前这两个恶魔给折磨至生不如死!
见徐恪已醒来浑身哆嗦不已,其中一个大汉站起身,手拿尖刀,满脸嬉笑地走向徐恪:
那被呼为的大汉走到徐恪身前,手脚麻利地扒去了徐恪的衣衫,他用尖刀在徐恪大腿根部不断地比划着,口里依旧笑嘻嘻地说道:
!嘿嘿!你也别怪咱们,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世道!」
徐恪已吓得牙齿打颤,几乎口不能言,但他还是勉力喊道:
那大汉似笑非笑道:
说着话,那大汉将尖刀一横,就要往徐恪大腿根部下刀。徐恪急忙伸腿用力往大汉腹部踢去。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被那大汉一把抱住了右腿,眼看着大汉的尖刀立时就要将自己的大腿切开,徐恪吓得双眼一闭,心里头大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