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尘直到被卢照邻给强行架离了山顶,也没能让这位完全不知来历的三三姑娘弄明白自己的意思,思来想去,还是不得不先随着卢照邻下了山,先抓紧时间好生养伤,再另做计较。
没来由的,他却是突然想起了那位永远充满斗志,绝不甘于屈服命运的故人,心下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几分歉意。
当初自己因为老王的死与自身修为尽失而丧失了心气,却也在无意间伤到了朋友的心,却不知他此刻是否还在长安,或者已经回了渝州老家,是否依旧对行侠仗义一事充满热忱,又是否与那一见钟情的姑娘已经熟识。
人的心,大抵是不能长久地远离尘世,感到孤独的时候,只能依靠回忆默默支撑。
也不知未来何时二人才有再见的机会,不过就算是有,以自己眼下的情况,却也不好再相见了,想当初自己在长安城中,面对国舅府四义子的夜袭,险象环生,是本可以袖手旁观的他主动现身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又怎能牵连到他呢?
还有无心,三人之中,就属他最让人担忧,毕竟无论是自己,还是沈剑心,莫不是生于人世,又长于人世,无论如何,最起码也懂得该如何与人打交道,可他却不是,听沈剑心说他被真武殿的人抓走了,又不知如今到底是何境遇。
李轻尘喟然一叹。
人生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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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武山贪狼峰上,无心一人便独占了整座山头。
于一座早已垒砌好的圆润石台上盘腿而坐,五心向天,天际那一轮皎洁的明月似乎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所牵引,散发着点点微光的月华落在他身上,仿佛天地为他亲手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霞衣,将他衬托得愈发飘然若仙。
没人敢再来质疑这位新任贪狼星君的实力,因为先前贪狼峰上的那一战,早已传遍了整座真武山。
同样都是四品的修为,甚至他还是刚刚才破镜而已,但只是简单一招,便败退六位早他数年便已踏入此境界的四品强者,自身实力已是技惊四座不谈,又同时得了那右护法与真武殿主的青睐,得赐天品真经,年纪轻轻,大道可期,可谓是前途无量,一片风光,连带着这贪狼峰上被留下的三十六人都不知受了旁人多少羡慕的眼光。
此事更是极大地刺激到了这些刚刚才应邀加入真武殿的江湖武人们,试想真武殿连天品真经都舍得赐下,这可比镇武司的敝帚自珍要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自古财帛动人心,利用人心的贪欲,真武殿的实力自然愈加壮大。
真气行走一轮大周天,淌过人身内部的奇经八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体内一百零八颗窍穴后,最终缓缓地汇入中丹田中,而中丹田内的景象,更不是普通武人那般如干涸的湖泊渐渐充盈一般简单。
在他中丹田内部,有一轮冰蓝色的明月正悬于高空,底下则有一头浑身毛发皆白,宛如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的霜狼仰头啸天,整个画面并非静止,而是活灵活现,这便是天品真经的真正威力。
丹田气象,人身天地。
他体内缓缓散溢而出的无形寒气,从他座下的石台开始,渐渐往外生出层层白霜,慢慢地覆盖了整座贪狼峰顶,甚至连半空中都开始飘起点点雪花,洋洋洒洒,天气好似已经进入隆冬。
如此神威,别说那已经对他心服口服的手下人,恐怕就连一些真正的三品武人见了也会感到恐惧,毕竟这还不是他真正出手,只不过是行功之时散溢的力量,便足以影响天气,这是何等的霸道!
如冰龙般的真气行走一轮周天完毕,他整个肉身由内到外,无论是经脉,血肉,还是筋骨,皆又强了一分,无心,不,应该说是如今的真武殿贪狼缓缓地收回了真气,在睁开眼的瞬间,他微微张口,一团淡蓝色的霜月寒气吐出,面前空气都瞬间出现了点点冰晶,甚至连对面整颗大树都在下一瞬被一层寒霜笼罩,他凌空一点,那大树应声崩碎成一地冰屑。
此时已是寅时七刻,无心深吸一口气,下一刻,便准时体会到了每日一次的,头痛欲裂的感觉,他支持不足,一下撑地,完全控制不住自身真气,一股股冻杀万物的霸道寒气朝着四周席卷而出,就连那颗巨大的狼首雕像都被重重寒冰所笼罩。
根据右护法的说法,这是修行《霜月真经》的一点小代价,于明月渐隐,天地微明的时刻,必然会被天地所反噬,之后整整一刻钟都难以使力,而且会伴随着头痛欲裂的感觉,直到二品入境,绝学大成之时,方可无碍。
无心自是无比信任右护法,却又总觉得有些不对,似乎自己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不过这种感觉来得快,消失的也快,一刻钟后,浑身大汗淋漓的他便已经恢复了正常,就连贪狼峰顶的寒霜也在随之渐渐消退。
半晌之后,才有一人壮着胆子走上来,单膝跪地,抱拳垂首。
“贪狼大人,右护法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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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范阳城。
沈剑心业已带人查到了此处。
自前些时日老者杨苏与那三个自称洛阳来的后生一起出城后,便再未回来,最后终于有人发现了城外那活生生被撕成两截的尸首后,其实全是真武殿之人假扮的幽州镇武司武侯们便愈加低调了。
一位专精肉身修行,实力强横至极的三品武夫,竟然被人给生撕为两半,那对方又该是什么实力,此事在上报之后,甚至惊动了真武山,不过最后却未得到任何回应,幽州司的众人猜测,许是因为长安一役,真武殿亦是元气大伤,暂时是没多余的人手了。
不过,远赴此地的沈剑心等人,自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一经入城,赶紧去到了幽州镇武司说明来意的他,便被立即引到了因为李轻尘一战而损毁,现在已经彻底重建的那处烟花柳巷。
只是损失了些很快便可恢复如初的小产业与一些只要肯花钱,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奴隶与护卫罢了,古先生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伤感,反倒是极为热情地接待了沈剑心等人,只是偶尔小心瞥向黛芙妮娜的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
沈剑心没有再多与之客套,一路从襄州又奔波至此,其实全凭着一股子直觉,以及一些李轻尘曾经给他透露过的过去,紧赶慢赶,才终于赶在襄州镇武司之人前面跑到了这里,一切都是争分夺秒,他必须要抢时间。
一伸手,沈剑心摘下了腰间的兽头腰牌,将之稳稳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当对方所有人都随之看了过来的时候,他这才开门见山地道:“说说,李轻尘为什么要找你。”
古先生耸耸肩,泰然自若地道:“我怎么会知道一个疯子要做什么?”
沈剑心皱了皱眉,面容难掩这一路奔波后的疲倦之色,手一动,腰间“长剑”下一息便已悬于对方脖颈边缘,古先生身后两个重金聘请的护卫反应过来,正要有动作,却被黛芙妮娜随意一手拍了过去,两个看着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直接撞碎了旁边新修的墙壁飞了出去。
“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这块腰牌给我的权利,我不介意在这里用用。”
镇武司的兽头腰牌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象征而已,不管手持腰牌者所至何地,当地官府都必须全力配合,同时他们更有先斩后奏之权,甚至就算是在追击犯案武人的过程中,“不慎”波及到了无辜百姓,也有一定的豁免权,虽然在礼法规矩深重的中原还不至于如此赤裸,可在这本就乱糟糟的幽州,谁会管,谁又敢管?
敢管的,能管的,都是自己人,起码是名义上的自己人。
古先生喉头微微滚动,心中大骂不止,怎么刚走了一个臭疯子就又来了一个新的,他完全是下意识地望向了周围旁观的幽州镇武司武侯,也就是实际上的真武殿众,可后者却只是将脑袋转向四周,一副装做没看见的模样,显然,他们不想管。
废话,眼下整个幽州镇武司最强的武夫也不过四品而已,而唯一一个三品武人前几天才刚被发现被人给生撕了,他们现在哪儿敢再为一个外人强出头,成为众矢之的呢,反正谅他也不敢多嘴半句。
却未曾想,沈剑心敏锐地察觉到了古先生那隐晦的眼神,霎时间这眉头便皱得更深。
“你看他们做什么?看来此事跟他们也有关,对吧?一个被通缉的凶徒,在城中大闹了一场,死伤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敢上报?尤其是你,就算是做见不得人的生意,也不该归我们镇武司管,更不该归我长安镇武司管,你在怕什么?李轻尘为什么来了范阳城后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若不说,就随我即刻启程回长安,想来悬镜司那边应该有办法让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