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洛国祚绵延一百五十年,期间受过朝廷封赏的大将军有很多,不过除了开国那几位大将是真正有军功在身,故而名副其实之外,大多都只是加封的虚衔罢了。
虽然也有手握重兵者,但当今世上,不管是谁,但凡提起这三个字,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同一人,那便是以一手龙胆枪法闻名于世,武道修为之高,甚至被尊为中原江湖四位大宗师之一,自幼便熟读兵书,兵法通神,纵使百万大军也可如臂指使,曾以一人之力,逼迫大洛周围十六国俯首称臣,年年纳贡的白衣兵仙。
此人威名之盛,就连洛阳城里的三岁孩童也知晓,战场上但凡出现了那一席白衣,便足以教任何敌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十三年前,匈奴曾有大军入侵边境小城劫掠,而那小城的城主只是披上白衣,手持长枪立于城头,竟教五万匈奴军不战自溃,被传为一时美谈。
固然此人从不以江湖武人自居,可江湖上也依旧有他的传说,毕竟是能与洛阳武神,真武殿主,长安武督并列的强者,号称天下枪法第一,就算从来不单纯以个人武力碾压敌手,却依然是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
更何况,就算镇武司在内的大洛三司独立于六部之外,可地位怎么也不可能高过这位替朝廷戊守边境多年,为大洛打出了整整三座幽州之广袤疆土的无敌神将,这军功之高,甚至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的开国将领,集一整座长安镇武司一百五十年的功劳,也不过堪堪能与之媲美,就更别说眼前这大猫小猫三两只了。
无需过多怀疑,单单就是那一块令牌上所附着的力量,便足以证明其身份了,试问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教一块普普通通的黑铁令牌承载自身力量,并且一旦放出,便可让一位四品武夫都无法抵挡呢?
林长庚见终于稳住了场中局势,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先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手中那枚黑铁令牌,又瞥了眼旁边失之毫厘便要插进自己脑袋的长矛,嘟哝道:“真是的,早说了让停手嘛。”
正在这时,一直袖手旁观的林慕白,顺势快步走到了林长庚身边,伸手为众人高声介绍道:“这位乃我堂兄林长庚,很早便已加入了边军,是自己人。”
说罢,他又转过头,笑容亲切,言语间满怀喟叹之意,朝着林长庚双手抱拳道:“恭喜堂兄,未曾想只是几年不见,堂兄便已晋升为大将军身边亲卫,此后前途不可限量呀!”
所谓亲卫,便是贴身护卫,等同于皇帝身边的近臣,看似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权,可实则却有着莫大的隐形权柄,因为外界的一切文书递交,以及平日里代大将军发号施令,都是由他们经手,他们的言行,往往就代表着那位大将军的意思,尤其军中许多大将一辈子也未曾娶妻留后,很多都是将身边的亲卫当自己的义子看待,做未来的接班人培养,这自然可称得上一句“前途无量”。
更何况那位以一手枪法著称于世的白衣兵仙需要谁保护么,当然是不需要的,故而他们连这份职责所需要承担的危险性也一并抛掉了,这可是人人羡慕的一桩美差,纵然是因为林家老祖本就是军伍出身,族内弟子也多有从军,故而在军中颇有影响力使然,但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此人自身足够优秀,才能被那位白衣兵仙给提拔到身边。
能在那人的手下做亲卫,纵然是长安四大家族之一的林家,也会觉得面上有光的,往日林慕白并不觉得这位堂兄能有什么大出息,故而来往不多,可眼下却是可以预见他的地位必将随之在族内水涨船高,现在跟他打好关系,也不算晚。
林长庚也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林慕白的肩头,笑道:“老弟呀,你腰间这块长安镇武司的腰牌,可要比我手中这块令牌的权柄大多了,何况这边境生活最是枯燥,又哪里及得上长安的繁华呢。”
林慕白闻言,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一笑,再度抱拳道:“堂兄说笑了,不知堂兄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林长庚先是转头瞥了屋内众人一眼,尤其是在那身材前凸后翘,可谓尤物的黛芙妮娜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故作懊恼,一锤手心,叹道:“唉,你们可真是坏了我的大事,那古三生私通匈奴,兜售我军情报,故而大将军亲命我前来将这等国贼诛杀,以儆效尤,可被你们这么一打岔,却不知他眼下逃去了何处。”
正在这时,刚才急匆匆下楼去追捕古先生的沈剑心,也重新走了回来,看那沉重的脸色,便知应当是一无所获,当下看向那林长庚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就算你真是大将军身边亲卫,却也不能如此行事吧,突然从屋顶落下,半个字不说,便直接大打出手,难道这就是朝廷边军的样子么?”
林长庚闻言,嘴角微微一咧,一下扬起了刚才收起的那块黑铁令牌,眉眼轻佻,笑容无比高傲。
“这里的规矩,现在就捏在我手里,我奉大将军之命前来诛杀这祸害,不需要再另行知会任何人,因为我家大将军,乃是先帝钦点,总领三军的万胜侯,你有意见?”
对面的沈剑心还未说话,一旁裴世雄却是突然冷笑道:“哦?难道陛下在这,你也如此行事?这到底是谁的幽州,是你家大将军的,还是陛下的?”
林长庚闻言,将那枚黑铁令牌抓在手心,转头抱拳,毫不示弱。
“是裴家的大少爷吧,这不是陛下不在么,难道说你裴家就可以代表陛下的意思?更何况裴大少爷兴许是忘了,天子登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加封我家大将军‘镇国神将’之名,我家大将军自是深受陛下信任,你可别恶意挑拨呀。”
裴世雄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再与之做口舌之争。
在这等边陲之地,一位白衣兵仙的名字,便足以压制裴家在这里的一切势力,纵然那位白衣兵仙其实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却也不是裴家可以轻易招惹的存在。
林长庚见他们都不说话,便又作出一副“今天放你们一马”的无奈模样,摆摆手,道:“好了,既然是镇武司办事,再加上我这堂弟今天在这,那我也就不告你们一个干扰军务的罪名了,既然古三生已经逃脱,那我便要继续追杀此人,诸位,有缘再见了。”
说罢,他一抱拳,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忽然掉过头,朝着黛芙妮娜嬉笑道:“这位金发仙子,请恕在下冒昧,可否教在下知晓芳名?等到日后回去京城,也好前来拜访一二呀。”
黛芙妮娜似是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不冷不热地道:“长安镇武司,黛芙妮娜,等你到了长安,我会再好好招待你一番的。”
“嘿嘿,那可真是妙极了。”林长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拔下了插在墙上的那根,表面坑坑洼洼的古怪长矛,稍微掂量了两下后,忍不住称赞道:“真是一把好枪,可否请仙子割爱?”
黛芙妮娜闻言,脸色愠怒,正要说话,林长庚却反手将手中长枪轻轻掷出,然后笑嘻嘻地抱拳道:“开个玩笑罢了,还请仙子千万不要介意,今日得见仙子风采,方知这巾帼不让须眉不是一句空话,来日若能迎娶仙子进门,也算为我林家增光添彩啦!”
黛芙妮娜一伸手,接住了林长庚丢过来的长枪后,懒得再搭理他。
林长庚见状,却也不介意,毕竟来日方长嘛,反正我林长庚这辈子是认定你了,你跑不掉!
朝着众人随意地一抱拳后,他便潇洒离去,以他自身实力之强,在场除了黛芙妮娜以外,也无人可挡,而他莫说是已经自报了身份,谁再敢拦他,那就等同在于那白衣兵仙作对,况且就凭他手上那枚令牌之力,便足以压制在场所有人,故而饶是沈剑心心中激愤,却也不得不任凭他离去。
一旁的裴世雄双手抱胸,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眉头微蹙,心中暗自道,莫非这次真是自己错了?
沈剑心望着这突然出现,却又迅速离去的林长庚,心中若有所思,虽然清楚对方这次绝不会是偶然出现,更不可能是因为那古三生兜售军情而杀他,可最后却只能是无奈一叹。
眼下这线索又断了,因为他们既不可能审问同为镇武司成员的幽州司武侯,更不可能抓回那已经离开的林长庚,而在这鱼龙混杂的幽州境内,若被幽州镇武司与大将军两方刻意阻挠的话,那这案子也就查不下去了。
李兄啊李兄,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我俩何时才能再见,又不知到时候,你是否能够坐下,愿意将一切的真相告知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