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被对手三人手持兵刃团团围住,但裴旻的神色看起来却依然是冷静如初,全然不顾远处的黛芙妮娜在那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右手翻转,一下竖起手中长剑,左手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清脆的剑鸣声随之响起。
剑身掩面,唯可见两只眼睛,满是自信。
“这一剑,承让!”
霎时间,数万道恢弘的剑气从天而落,好比那天河决堤,大雨倾盆,一道剑气圆柱,将对手三人完全囊括进去,于战场之上圈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剑气领域。
手握长矛与圆盾,宛如沙场战神的黛芙妮娜才刚刚炸开金光,一下冲到这边,却不得不瞬间止步,噘着嘴,气鼓鼓地看着眼前这技惊四座的剑气光柱。
片刻之后,恢弘的剑雨终于停歇,裴旻收剑回鞘,一手扶在剑柄处,慢慢走出,云淡风轻之处,方显剑仙英姿。
望着眼前一脸不开心的金发少女,他却罕见地多了一丝笑意。
“走吧,我们回去了。”
在他身后,三人浑身浴血,虽未被伤及要害,依旧可以站立,可三人在经历了刚刚那场剑雨的冲刷之后,已全然没了争斗之心,彼此对视一眼,无奈苦笑一声,然后便转过身,朝着高台之上抱拳道:“我们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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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长安镇武司中一间小屋子里,李轻尘,沈剑心,李三三,裴旻,黛芙妮娜,贺季真,玉儿姑娘,还有那位白日未来得及出手的老者秦羽齐至,围坐一团。
在正中央的圆桌上,摆放着一个铜锅炉子,里面正熬煮着香气浓郁的羊汤,纹理分明的大块羊肉不停在其中翻滚,屋中热气升腾,香味四溢。
黛芙妮娜探出半个身子,吐着舌头,紧贴上嘴唇,已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去夹,却被身旁的裴旻轻轻拍了一下手。
“还没熟呢。”
沈剑心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抓着筷子,揶揄道:“嘿,李兄,多亏有你在,可省了不少炭呢。”
却见对面,李轻尘伸出右手,一道炙热的烈焰由其手心处飘落到铜锅底下,只不过火焰的颜色却不是那大日真炎的金色,而是更为接近普通火焰的红色,温度自然也不会太高,毕竟这仅仅只是凡火罢了。
此举,既是在为众人熬煮着面前香气浓郁的羊肉汤,也是在练习着自身对于力道与真气的控制,吃东西修行两不误,只不过看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就是了。
一旁的贺季真闻着香味,露出一脸陶醉之色。
“真是不错,托裴大哥的福,司里总算是大方一回了,大冬天里,吃上一锅羊汤,暖暖身子,实在是太棒了,玉儿,我记得你说过,冬天是要养,春天才能好,对吧?”
与他坐一条板凳的玉儿姑娘穿着一条素雅的长裙,似是有些害羞,低着头,声音很是软糯。
“《素问》言,冬三月,此为闭藏。水冰地坼,勿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极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嗯,其实季真哥哥说的也没错。”
贺季真听得是云遮雾绕,就明白了最后一句,挠了挠后脑勺,最后哈哈一笑,尴尬地闭上了嘴。
李轻尘看向那一人便坐拥整座长安司丹药坊的小姑娘,略微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细问。
对于这位年纪轻轻,但医术就已极其高超的玉儿姑娘,有人曾说她是药王爷孙思邈的后人,也有人说她其实来自三蛊堂,是那位心狠手辣的鬼郎中宗胤的徒弟,不过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药王谷在药王爷孙思邈仙去之后,门下弟子四散天下,已是不复存在,而三蛊堂鬼郎中宗胤又自囚于百草峰杏林之中,似他这样修为的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就必定不会离开,不管那一方,看起来,都不算赢家,如今提起,不是徒增伤悲么?
正在这时,裴旻突然端过碗来,底部放着撕成小块的白馍以及泡发切碎的木耳,他伸手一引,便有一股奶白色的汤汁混合着几大块去了骨头的羊肉落入碗中,撒上葱花之后,伸手一推,放在了双眼放光的金发少女面前,装作无意地道:“你先提大家尝尝。”
黛芙妮娜自然不会客气,当即伸手便端起了面前的羊汤,凑到嘴边,也不顾烫不烫的,直接豪饮了一大口,放下碗后,拍着肚子,口中发出舒服的舒气声,然后一扭头,拍了拍裴旻的肩膀,夸道:“好,那我就原谅小裴你白天不让我出手的事啦!”
羊汤已经熬煮得差不多了,李轻尘亦是随手收起了火焰,再分别为身边呆呆的少女与沈剑心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之后,招呼另外几人道:“诸位就别客气了,吃吧!”
沈剑心从地上拎起两坛酒来,笑着道:“今日旗开得胜,值得庆祝一番,我特意从太白居买了两坛好酒,大家一起来尝尝吧。”
说着,一把拍开了封泥,随手掀去盖子,将体内真气外放,便为一字排开的酒碗中分别倒入了醇香的酒液,都是爽口微甜的米酒,口感极佳,而且并不醉人,故而就连玉儿姑娘也没有拒绝,而贺季真更是毫不客气,直接端起碗便一口饮下,放下碗后还不忘催促沈剑心再给自己满上。
众人皆举碗相庆后,李轻尘突然端起了手中的酒碗,再度为自己续满,朗声道:“得见诸位,引为知己,实乃我人生一大幸事,为此,当浮一大白!”
言罢,将酒碗放在嘴边,仰起头,一饮而尽,再一抹嘴,将手中酒碗放下后,用神意一引,便将坛中酒水引出落在了碗中,接着又端起来,朝裴旻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这第一碗,就先敬裴大人吧,自你我相识,裴大人暗中助我颇多,大恩不言谢,轻尘的心意,都在酒中了。”
一口饮尽之后,便又是第二碗。
“这第二碗,当敬沈兄,想当初,沈兄救我于圆光幻境之中,你我由此相识,之后为一‘义’字,奔赴千里,无怨无悔,轻尘无以为报,这一碗,我先干了!”
再端起一碗来,李轻尘看向黛芙妮娜,笑道:“这第三碗,就敬黛前辈,当日并肩作战,如今想起,依然是意犹未尽,今后还请前辈不吝指点,轻尘谢过了。”
转过头,李轻尘看向身旁的少女,双眼迷蒙,笑容灿烂。
“这第四碗,就敬你了,江边救我一命,又与我共赴幻境,此生能得一知己,难也!”
连喝五碗下肚,又未运行真气驱散酒气,李轻尘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甚至连脚步也有些虚浮,当下再度端起了手中酒碗,往天一举,声音却有些低沉。
“最后一杯,敬王叔!”
说着,慢慢翻转手中酒碗,将酒液全倒在了地上。
贺季真,玉儿姑娘,裴旻,黛芙妮娜听了,神色顿时便有些凄然,那个邋里邋遢的,最喜欢说些荤话占人便宜的男人,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离开大家半年了。
贺季真心境最是脆弱,当下便偷偷地抹了抹眼角。
正在这时,裴旻突然端起了手中酒碗,朗声道:“王大人就算在,只怕也要被你们给吓走了,我知道,他是最受不了这种感觉的人,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必再提,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这一碗,就由我敬大家吧!”
言罢,仰头饮下,同时一拍正在暗自伤心的贺季真的肩膀,嘱咐道:“快去,将杨寅与杨戌两兄弟叫来吧,总是闭关苦修,也不是个法子,偶尔得空,便换个心境也不错。”
杨家兄弟当时也跟着沈剑心一起,被送到了长安来,二人在被玉儿姑娘救醒之后,裴旻也没问太多,便自作主张地接纳了二人,事后倒也无人有所异议。
想这两兄弟也是倒霉,本是寻医求诊,却被鬼郎中宗胤给抓住,本想一举炼制成毒人傀儡,最后关头却因孙思邈所言所为而开悟,最终选择放走了二人。
这二人也由此因祸得福,虽说很是受了一番折磨,但实力却是大进,尤其是杨寅,本来在杨府被杨辰给断去手臂,还毁坏了许多经脉,本来是不可能再修行了,如今在被宗胤以秘术续上了断手与体内断裂的经脉不说,就连肉身体魄也大大地强化了一番。
只不过,那到底不是他自己的手,若想运用如一,还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才行,加之二人都难以控制体内的毒素,害怕害了他人,所以他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一起闭关苦修,就连李轻尘回来也未见到。
如今裴旻说出此言,自然是想岔开话题,顺便为贺季真这小孩子找点事做罢了。
贺季真顿时撇撇嘴,一边走,还不忘嘱咐道:“那你们可得给我留着点,别回来就只剩空锅了呀,尤其是,算了。”
沈剑心瞥了一眼那边从头至尾就在跟锅里的羊肉作对的金发少女,朝贺季真保证道:“放心,我铁定给你留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