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尘伸出手,一把扯下了对方用来掩面的黑巾,而底下露出的,竟是一张已完全被大大小小的伤痕所毁去,只能勉强看清五官,在夜里更是极为可怖的丑脸。
如此一幕,饶是他看了,都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正常,刺客一道,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毁去自己的脸后,对于刺杀目标自然是有好处的,而且事后更不容易被按图索骥,找到亲近之人进行报复。
当然了,李轻尘本也没指望就通过一张脸便将他身后的人给抓出来。
右手轻轻一拍,劲力透入,顿时将对方嘴里的牙齿全部震落。
毕竟他又不像李三三,他不是鹳雀楼的人,自然不清楚毒丸具体藏在哪颗牙齿里,索性就一了百了,只是苦了对方,差点没忍住痛叫出声来,满嘴鲜血,极为可怜。
李轻尘再度抬起手,手心火光闪耀,就搁在离对方眉心泥丸宫不足半寸处,那炙热无比的大日金焰随意一卷,便将对方的头发连着眉毛一并烧去,整个脑袋瞬间变得光秃秃的。
“说吧,这次找你们鹳雀楼的,究竟是谁,放心,这里有我的神意隔绝,外人不可能偷听,只要你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事后我可以帮你进入长安镇武司中避难,若你不信任长安镇武司的人,也行,我可以装作被你打伤让你脱身,你若不说,也可以,我倒也没期望从你们这些人的嘴里问出太多有用的东西,不过嘛,好生折磨你一番,我却是很期待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疼,不过我也不在乎,等下将你上丹田里的三魂七魄抓出来烧个干净,让你连转世投胎都不成,我高兴,就足够了,怎么样,自己选吧,我只给你三息的时间。”
那黑衣人听了,眼中顿时露出了惊惧之色,显然已经动摇。
而这一边,李轻尘已经开始悠悠地报数了。
“一!”
“二!”
“三!”
眼看着那可怕的金色烈焰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底下黑衣刺客的精神一下崩溃,深怕对方没能收住力,他慌忙大喊道:“别,我说,我说!别杀我,别杀我!”
死不可怕,身为鹳雀楼的刺客,他早就已经想通了,毕竟做这一行的,就没有一个可得善终的,但他怕的是魂魄被对方打散,连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机会都没了,故而这一次,他的确是被吓破了胆。
不过放弃了心中的原则,转而向对方求饶之后,他的心情反倒变得很是轻松,是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谁不愿意活下去,只要自己能够逃出京城,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
李轻尘一把握灭了手中摇曳的大日金焰,道:“说吧,是谁雇佣的你们?”
那黑衣刺客松了口气,不敢再怠慢,赶忙回答道:“是......”
话未说完,他忽然间瞪大了眼睛,双眼外凸,脸色也迅速变得一片血红,李轻尘心知有异,赶紧闪身往后退开,却见那黑衣刺客整个脑袋竟慢慢地涨大,最后就好似一个大西瓜似的直接爆开,脑浆和血块撒了一地,而那具无头的尸体立马便不再动弹。
李轻尘挥手撤去了能够隔绝外人查探的火焰结界,转头看向西北方,眉头紧锁。
就在刚才,他十分敏锐地从西北方向察觉到了一丝神意波动,顿时了然,这是有人暗中出手灭口了,可那人藏得很深,自己限于实力,也就只能判断个大概的方位罢了,谈不上继续追击,而且此人十分谨慎,竟没有选择向他下手,而是在灭口成功之后,便迅速地隐藏了起来,让自己再也感受不到那股神意波动。
“罢了。”
李轻尘轻叹一声,暗道今日之事,也只能如此了,正欲转身离开,回去长安镇武司,忽然间,他转头一看,两边却有两群身穿长长的白色袍子,相貌奇特的人从黑暗中走出,而当先一人更是以大洛官话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我十字寺里杀人?”
李轻尘闻言,顿时愣了一下,赶紧抬头四顾,这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地的建筑风格完全迥异于中原,而是一种极明显的西域风格,只是刚才追得急,竟没有注意到。
对方口中所谓的“十字寺”,其实是“景教”在长安的传教之地,由大洛朝廷派出礼部与工部的官员帮助修建,与沃教,佛教等一样,朝廷允许他们的人在大洛进行传道,并不禁止,包括这些帮助他们修建的寺庙坊市也都是由他们自行治理,不得允许的话,旁人是不可以擅入的,若有大洛百姓在这里闯下祸事,也由他们自由裁定惩罚,京兆府也不可干涉。
没曾想无意之间,自己竟一路追到了这里来,这些可有些麻烦了。
李轻尘赶紧一抱拳,解释道:“在下长安镇武司武侯李轻尘,因有刺客潜入长安行凶,被在下撞破之后,一路追那凶手到了此处,不慎惊扰了诸位,还望诸位见谅。”
在他想来,自己先报出了长安镇武司武侯的身份,紧跟着又点出自己乃是为了追杀潜入长安的刺客来的,对方怎么也该卖个面子,总不至于为难自己才对,却不想,那人竟然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大声道:“我管你是什么身份,此地乃是我景教传教之所,你深更半夜到此杀人,是什么意思?”
李轻尘闻言,不由得有些愠怒,当即诘问道:“我乃大洛武侯,公职在身,如今在我大洛的地界上杀一个有害朝廷的刺客,难道还需要经过你们的同意么?”
他到底也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更何况今晚之事最后功亏一篑,本就让他心情十分不佳了,刚才能够客客气气地跟对方说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现在对方反倒开始要追究自己,这让他如何忍得?
这里毕竟是我大洛的地界,是天子脚下的长安城中,你一个外乡人鸠占鹊巢也就罢了,毕竟是太宗时期就有的规矩,倒也不好说什么,可如今怎么还敢反过来追究大洛官员了?
那人听了,亦是针锋相对地呵斥道:“放肆!深更半夜,随意来我十字寺里杀人,你难道还有理了?玷污了阿罗诃昊天上帝,今天决计不能让你离开!”
李轻尘懒得与他再多做争辩,这其中的道理,待得来日有空,用拳头讲清楚就好了,当下纵身一跃,便飞上了天空,可就在下一刻,却有一道三丈高的十字大印落下,将他硬生生从天上打落在地。
这一击虽说是威力不凡,但李轻尘何许人也,硬受一击,也并未受伤,落地之后,抬眼一看,面前却站着一身材魁梧,神色威严的波斯僧,满头棕发,手里握着一个金色十字架,正挡在前方,刚刚,便是他出手将自己拦下。
李轻尘见状,不由得沉声质问道:“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领头的那金发青年依旧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人,是你!深更半夜来我十字寺里杀人抛尸,然后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天底下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罗素,还不快些将他擒下!”
李轻尘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中激愤,却不愿因为这种事与这些受到朝廷庇护的外乡人起冲突,加之还着急赶紧回去询问乾三笑的情况,故而只能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愤怒,再度一抱拳,语气也软了几分。
“劳请阁下今日能够高抬贵手,先前冒犯之处,在下向阁下道一声歉,希望阁下大人有大量,如今在下的确有急事需要回到镇武司,还请阁下能够通融!”
那金发青年闻言,双手抱胸,轻哼一声后,冷笑道:“呵呵,通融?小子,你刚才不是很狂么,现在怎么知道怕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得通融,你在这里杀人,就是玷污了我们阿罗诃昊天上帝,你必须要接受惩罚,乖乖束手就擒,也省得多受皮肉之苦!”
话音刚落,那身材魁梧的波斯僧口中念念有词,一举手中的十字架,顿时便又有一道金色的十字大印再度朝着李轻尘当头砸下。
李轻尘见状,心中略微思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擒下那一副看戏模样的金发青年作为要挟的打算,毕竟那样做不但不解决问题,反倒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当下只是奋力一拳打出,天殇拳那轰天裂地的威力瞬间便将那来势汹汹的十字大印毁去,然后他借着这一拳之力,再度纵身一跃,便要直接逃走。
未曾想,李轻尘才刚刚越上屋顶,便见正前方的屋脊上,竟站着一位同样身穿白袍,只是周围多了一圈金边,看起来既神圣,又庄严的瘦小老人。
那老者神色平静,只是轻轻朝着李轻尘一手点去,霎时间,便有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从其指尖飞出,这道气息堂皇浩大,仿佛源自神灵的金色流光去势极快,倏然而至,只是瞬间便穿透了李轻尘的身体,将他再度打回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