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马蹄声扣击大地,撕碎了黎明前的宁静,乌蒙蒙的天际,下起了蒙蒙细雨,使天色更加灰暗,李密带着一队骑兵在雨幕中疯狂奔逃。
作为常年造反的人,李密的骑术还行;哪怕在马上,也能够换上了一般士兵的装束,还不影响战马的奔行,再在外面披上一件破旧的皮甲,活脱脱就是一个士兵的模样,再加上他本来就黑,脸上都不用作掩饰就模样大变。至于一名身材和他相仿的士气,则是成了‘李密’,这些都是李密的死士,他也不担心将士们出卖自己。
虽然隋军尚未出现,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十面埋伏之中,若不能在天亮之前脱离,那他必死无疑,好在这一带丘陵众多,山林茂密,只要一躲几天就安全了,如今魏军在钟离大溃败,逃兵到处是,多他李密几人也不多,即便被抓,也能蒙混过关。
眼见天色越来越亮,李密对着三百余名士兵说道:“朕不强求大家为我效死,只希望大家念在我李密多年以来,待你们不薄的份上,引走隋军,只要跑出十几二十里,便可下马投降,隋军不会为难你们的,一切拜托大家了。”
他知道魏军已溃,人心各异,有自己在还好,一旦分开之后,让大家死战基本是不可能,所以给了众多士兵活命的选择,这样反而能让大家多跑一段路。
“圣上多多保重。”为首那名校尉带着士兵,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翻身上马,护卫着假李密呼啸而去。
“我们也走吧。”见到士兵们已经离开,李密低低喝喊一声。他和房玄藻,以及残余校尉率领十几名亲兵躲入一片丛林。
约有一刻之久,轰隆隆的马蹄自西南方向响起,一支骑术精湛的隋军就在李密等人的眼皮底下,朝东北方向狂奔。
“圣上,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校尉问道。
一人说道:“隋军一定以为圣上北上中原,去和王将军、徐将军汇合,恐怕布下了重兵,在等着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前去会稽郡,我们在会稽和东阳各有三千名将士防御孟海公,只要我们将之收拢,就有六千余人,那一带水网遍布,完全可以东山再起。实在不行,就沿海南下灭了林邑,在那里立足好了。”
李密半天也答不上来,是可以去会稽,但哪怕打败了孟海公又能如何?还不是为隋军做嫁衣吗?一旦陷入自己所不熟悉的南方,恐怕败亡之日就没有今天这到幸运了。
“我们人少目标不显,可以绕开尧君素,然后从淮南北上汝阴,和南方相比,我们在淮北还有七个郡,还有十几二十万大军,要是打不过隋军,可以撤到汝南山区。”这时,房玄藻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好,就这么办。”
一想到淮北的大军,不甘失败、不甘平庸的李密便有了决定。
一名校尉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太子他们怎么办?”
李密心下一痛,摇了摇头,狠下心肠道:“他们已经落到隋军之手,我们无能为力,是生是死那都是命。”
众人心下黯然,不再多言。
“走。”李密翻身上马,猛抽一鞭,向黑暗之中奔去。
却说那三百多名李密亲兵,护卫着‘李密’只奔出七八里便无路可走,四周已有五千参军骑兵将他们团团包围。
为首那名校尉名叫郭寒,他看着有条不紊的集结起来的隋军兵马,心中异常绝望;他们这些人虽是魏军最强大的士兵,可是和隋军骁果军根本不能比,不说别的,单是那股舍生忘死、睥睨天下的气势就不是魏军所具备的,不说现在人少兵困,即使正常情况之下,也不可能是骁果军的对手。
根源就在士气,而军队的士气是以强大的国力为基础的,是强大的朝廷给予隋朝士兵自信,他们在杨侗率领之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有着天下第一雄师的傲气。
在冷兵器战场之上,士气往往是决定一场战争成败的关键,看着士气如虹的隋军,再看年自己这些死气沉沉的战士,郭寒心下一阵悲凉。
他发现一个处于正常状态下的国家的精锐对所谓地方豪杰是一种怎么样的碾压状态。所谓“高手在民间”也是多么的不靠谱。
王雄诞心中异常激动,他催马上前,举起手中的陌刀一指,高声说道:“把李密交出来,我饶尔等一命,否则一个也不想活。”
“将军,我们只有这点人,根本打不过隋军,投降吧。”一名旅帅苦涩的看着郭寒,苦苦哀求道。
“滚!”
郭寒眼中闪过一抹凛冽杀机,猛地一刀子砍了过去,这名旅帅猝不及防,被郭寒一刀子砍了半边脖子,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郭寒脸上泛起一抹狰狞的杀机,森然的看向周围战士:“我们是大魏王朝的内军,穿最好的铠甲、用最好的武器、骑最好的战马、领最高的俸禄,是圣上的铜墙铁壁,是隋军必诛之军,你们以为不反抗,隋军会放过我们吗?不可能的。”
众人心头一沉。
他们是异常凶悍之士,心怀忠义。一听到郭寒这么说,深觉有理,顿时放弃求存之心。
人一旦豁出一切,哪怕处于敌强环伺之中,也不再害怕。
“杀。”
蓦然之间,三百余名将士暴发现了昂扬的气势,虽只三百余人,但气势却不亚于四周的隋军。
对面。
隋军大军之中,一名着校尉疑惑的看向王雄诞道:“王将军,魏军这是什么意思?”
王雄诞神情冰冷的看着这支孤独的魏军,冷哼一声道:“敌军已经起了决死之心,成全他们,陌刀军,进攻!”
“杀!”
密集的隋军阵型从中间裂开,人群后方出现一排黑压压的重甲骑兵,这是大隋无坚不催的陌刀手。
杨侗知道李密手中有一支强悍的士兵,为了将之彻底摧毁,让各支拦截之师都带上了数百名陌刀手,他们一人双马,一马运刀一马乘坐。
他们身在铠甲之中,就像庞然巨兽,冰冷杀机难掩,虽然速度缓慢,但一出现,那惊人气势甚至盖过一切。
“放箭,放箭!”
哪怕郭寒已经有了死志,但看到这支怪物一般的军队的出现,面色为之一变。
稀稀落落的箭矢顿时罩向了陌刀军,却根本无法威胁到全身被铠甲包裹的陌刀战士,只听到一阵密集叮当声响中,无一人伤亡。
“将士们,杀!”王雄诞一把举起陌刀,忽然策马冲出,带着陌刀手冲向了魏军。
作为主将,他不应该在这时候出战,但作为一名军人,他十分敬重忠义之士,觉得自己应该亲自送这支忠义之军一程,以表达自己对‘忠义’最起码的敬重。
“杀!”三军将士受到鼓舞,发出一阵震动天地的怒吼声。
很快,陌刀战士发起了冲锋,如疾风暴雨一般迎向魏军士兵,马蹄声如惊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冲锋,手中陌刀只是简单的重复着砍、劈,在他们尽力发挥之下,刀如城墙,以摧毁一切、披靡一切之势斩向了三百名魏军士兵。
包括郭寒在内,魏军士卒变成了一地碎尸,自始至终,无一人投降。
包围圈中,只有‘李密’孤单单的站在那里,王雄诞冲上,将他打下马背,让人将之捆绑
王雄诞高声道:“李密己被生擒,回师。”
隋军将士发出一震惊天动地的欢呼。
。。。。。。。。。。。
这时,东方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抹青亮。
魏军大营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直到现在,一些侥幸在内乱之中活下来的很近士兵才发现,和他们打了近乎两个时辰的,竟然是自己人。
随着杨侗一声令下,当了半夜看客的隋军入营接管,一群群战俘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地上,而隋军将士在紧张地清理战场,接管后勤重地。
十几名魏军之将被将士们推到了杨侗面前,他们是在混乱之中被溃兵所困,当隋军入营,被抓了个正着,纷纷下跪求饶道:“圣上,我们愿意投降大隋,为大隋效力,求圣上饶过我们一命。”
杨侗呵呵一笑,揶揄道:“你们身为阶下囚才想到投降,还想在在我大隋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吗?晚了。”
他对左右下令道:“将这些人推下去,斩首。”
士兵们将他们推了下去,这些人远远大喊:“圣上饶命……饶命!”
杨侗却不为所动,若是他现在饶了这些人,那所有敌人都会觉得杨侗不会杀他们,然后在战场之上拼死到底,最后打不过再投降,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史上的窦建德为人处世极为仗义。他视钱财如粪土,将身上所有钱财都拿出来接济有需要的人,又与士兵同吃同住同战斗,因此军队上上下下都愿意为他卖命。
但是他的仁义不分敌我,每当将士们抓到李唐大将的时候,只要这些人慷慨激昂的说了一番,就被他当众大赞一番,然后再释放掉。因此,李唐将领觉得自己就算落到窦建德之手,也不会死,所以哪怕再危险也不投降,经过‘誓死不降’镀金之后,那忠义之名更让他们的地位蒸蒸日上。人皆此心,然后给窦建德带去了极大麻烦。
他这种愚蠢仁义,杨侗当然是不会犯的。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至,禀报道:“启禀圣上,王雄诞将军来报,他抓住李密了”
杨侗为之一怔,浓浓夜幕之下,李密要想逃跑其实很容易的,可是他居然没跑掉?
其实对于李密,杨侗并不是很在意,能抓住固然好,但如果跑掉也无所谓。不过既然抓到了,他当然还是要看一看,“让王雄诞将李密的带来。”
“喏。”这名应声而去。
“将邴元真带来。”杨侗虽然不认识李密,但有认真他的人。
不一会儿功夫,王雄诞让人将‘李密’押了来,他满面春风的行礼道:“启禀圣上,末将抓到了李密,请圣上发落。”
几名士兵将‘李密’推到杨侗身前,并将嘴里的破布也掏了出来。
‘李密’一得自由,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上!我不是李密,只是他的一名亲兵。”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邴元真匆匆忙忙而来,杨侗让他上前辨认,邴元真只看一眼,立即说道:“圣上,这不是李密。”
其实不用邴元真确认,杨侗便觉得这个是假货,因为李密毕竟是一代枭雄,怎么可能下跪磕头。而且夜色之中,李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抓住?
他瞥了脸胀成猪肝色的王雄诞一眼,王雄诞狠狠踢了这个假货一脚,怒火冲天的说道:“你为何不早说。”
假货苦涩的一笑:“你堵住了我的嘴巴,只要我呜呜的吱一声,你就随手来一记耳光,我能说什么?”
众人忍不住轰然大笑。
王雄诞无地自容。
杨侗问那替身:“李密去了何处?”
“他和房先生躲到了山里,不知所踪。”
“将他带入俘虏营。”杨侗倒也没有责怪王雄诞,他没见过李密,而且又处于天色不明的时候,这倒不是他的错。
杨侗看着邴元真,问道:“你认为李密逃向何处?”
邴元真沉思片刻,认真的答道:“割据江南,与隋唐鼎足而之策,是房玄藻为李密设定的战略;但是李密到了南方,却得不到江南士族支持,百姓也将魏军视为入侵者。房玄藻也曾对我说过,表示了他的后悔之情,并且还说留在中原和伪唐联手才是上策,我认为他一定会劝李密北上中原。”
“李密接受吗?”杨侗又问。
邴元真答道:“李密虽然有优柔寡断等缺点,但一直以来就以反隋为己任,野心极大,况且淮北还有十几万大军,他一定会潜逃向北。”
“有没有可能集结兵力投降伪唐?”旁边的房玄龄问道。
邴元真说道:“李密是一个拿身家性命为赌注的赌徒,不输精光是不会甘心屈居任何人之下。”
杨侗明白了邴元真的意思,笑道:“李密若是败亡,就会投降伪唐?”
“我以为不会。”
邴元真摇了摇头,说道:“天下大势已经十分明朗,伪唐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李密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以他的高傲,是绝对不会去投奔一个必死的朝廷。我认为他与淮北之军共存亡居多,当然,也可能像以前那样,躲在某处度过残生。”
停了一下,邴元真又说道:“李密麾下有向个派系,我和单雄信、徐世绩被划入元勋派,而王伯当则是李密最坚定的支持者,两者之间矛盾极深,圣上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战场上击败魏军。”
“朕觉得徐世绩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都这时候了,他怎么可能会内斗?”
邴元真说道:“其实我和单雄信、徐世绩一直对翟让之死抱有置疑,圣上不妨以此为之。”
“这是不一个不错的办法,朕明白你的意思。”杨侗笑了起来。
徐世绩在史上是一个不亚于李靖的人物,他两击薛延陀,平定碛北。后又大破东突厥、高句丽,成为唐朝开疆拓土的主要战将之一。
要是能够将他纳入大隋王朝,那必将是大隋之幸、民族之幸。只不过杨侗以前还没有想到好办法,
现在一听邴元真这么说,猛然发现翟让的死因,似乎能让这种可能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