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头,云堂五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从与月惜迟一别之后做任何事都兴致缺缺。
突然风起,扰乱了他的发丝,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他警觉地站定不动,耳听八方,一道亮光霎时直指向他,云堂五骇然变色,腾空而起闪躲开来。
那人并未收手,化成一道白影伴着狂风侵袭而来,云堂五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右手抚胸,只一瞬功夫手中便多出了一条银链,似滚龙般直破那袭白影,白影见此势,扶摇直上,荡起一卷枯叶,萦绕在云堂五周围,天空一道响雷,狂风更加肆虐,云堂五手上银链使得游刃有余,将枯叶一一击破,残叶卷入风中呼啸而去。
可这回,他使出一招“双龙抢珠”先发制人,银链蓦地似变出了两条,真伪莫辨。而白影洞若观火,一把折扇与银链碰撞出了星火,顺势将其缠于扇骨之上,以退为进,一记气劲使出,银链嗡嗡作响,只瞧见一记微弱的寒光急速而去,直指云堂五的右手臂,云堂五惊觉,也使出一记气劲,二者相撞,将折扇与银链炸开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收手,云堂五绞绕着银链,语气不屑:“‘南季’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季公子似乎喜欢做见不得人的偷袭之事。”
季明昭长身鹤立,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开门见山道:“我妹妹在哪?”
云堂五知道他为此事而来,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道:“你妹妹?你妹妹在哪我怎么会知道。”
季明昭轻哼一声,道:“别装模作样,云堂二把我妹妹带走了,你怎会不知?”
云堂五眉头轻挑道:“哦?他抓了你妹妹?”
季明昭见他明知故问,很是不耐道:“少废话,把人交出来。”
云堂五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我确实不知你妹妹在何处,我们兄弟几人各司其职,一向以教主的命令行事,且这件事情,我二哥并未提及。”
季明昭觉察着他言语中的破绽,道:“你的意思是,若云堂二带走了争儿,是奉你们教主的命令?”
云堂五一愣,急忙以不耐遮掩住自己的心虚,说:“我说了我不知道,况且,本教与贵府毫无恩怨,又为何抓你妹妹?”
“那云堂二在何处?”
云堂五眼珠一转,道:“我二哥今早便启程离开长安了,我与二哥同为七使之一,倘若他抓了你妹妹,我定然会闻到风声。是不是你自己看顾不利,而随意栽在我们头上。”
季明昭道:“哼,若非有人看见她最后的行踪与云堂二在一块,我又怎会知晓他在长安。”
云堂五深吸口气,不想与他转来绕去,说道:“好吧,那或许我二哥是见过你的妹妹,不过我既然没有听到风声,那你妹妹,就不在天门教。”
季明昭若有所思:“他既然不肯说,我再追问下去也没有结果,此事只能静观其变,再做打算。”于是说道:“既然小妹的失踪与贵教无关,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罢便回身欲走去。
云堂五制止住他欲要离开的步伐:“慢。”
季明昭回身疑惑地看着他。
“鄙教平白无故被污了清白,季公子就想一走了之?”云堂五挑衅道。
季明昭剑眉轻挑,道:“那不知云五使意欲何为?”
“适才你突然出手,我没有防备,咱俩再打一局。”云堂五指着他,早在季府他与自己在温述清面前暗自剑拔弩张之时就想教训这厮。
季明昭也很是痛快,应道:“好,既然云五使兴致盎然,那季某就奉陪。”
适才的打斗就已经引人注目,现下两人一触即发的决斗更是引来了不少百姓和江湖人士围观。更有眼尖的认出了二人,欣然道:“没想到今日可以得见‘南季’一展绝学,真是千载难逢啊,就不知这云堂五能否招架得住。”
只见云堂五右手银链一抻,甩了个响,眼中锋芒渐显,而季明昭却巍然不动,扇子伏在胸前。乌云密布,狂风愈演愈烈,摆晃着二人的衣摆,骤雨不知何时就要倾盆而下,尽管如此,二人都毫无退缩之意。
云堂五先声夺人,右手一抻,银链似潜龙般直逼季明昭脑门。季明昭见此,两足生风,直退数十尺,而银链未有收势之势,直扫其双足,季明昭腾至银链上,借势奔来,手中折扇顺势甩出,云堂五被季明昭与他甩来的扇子形成两面夹攻,扇子转速之快让他顾不得奔来的季明昭,当下银链猛抽,又一记左侧躲过了飞旋而来的扇子,季明昭脚下悬空,一个腾翻接住了扇子,人也来到了云堂五面前,开始直面迎击。
云堂五以链子做近身攻击自然是不占上风,他手势一收,银链听话般缠于胳膊上,用臂做武器,裆下季明昭一招一式。季明昭折扇展开,直铲云堂五颈项,云堂五脑袋后仰躲过,季明昭将扇子做翻转抛于空中,收住扇面,直敲其印堂穴,云堂五作势勾住其双腿,季明昭被其拖住了攻势,这时云堂五做回身势,双掌撑于地面,双腿发力,将自己弹于空中,翻转了好几圈,季明昭也被迫着做了好几个旋身,落于地面。
在场的人无一不敛声屏气看着眼前这番打斗,这一招一式耗时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他们却过了数十招,且招招凶险。
云堂五站定,借着狂风,在右手聚起一团真气,只见所掠之风皆汇于他掌中。季明昭见状,也左手成鹰爪状,向侧后方稍一使力,只见树梢为数不多的树叶应声而动,纷纷落下汇入他的掌中,两人同时发力,两股真气相撞而来,云堂五迎击,腾至真气之中,右手臂做了几个旋转,银链长出一截与长剑无异的长短,攻了过去。
就在两股真气将要相撞的顷刻,云堂五扶摇直上,真气在空中炸了个响,他早已来到了季明昭头顶,长链直下,季明昭头也不抬,却见折扇轻铺开来,挡住攻势。勾陈链在云堂五的手中似是一把利剑,毫无弯折之意,而玄武扇的扇面却也毫不屈服。
这时季明昭内力一使,冲击云堂五,云堂五感到气劲钻入手臂直击心脏,便在空中做了几个翻转,来到了地面,再次正面与季明昭交战。
二人你来我往,已拆了上百招。眼见乌云压境,季明昭终于决定使出绝音谱中的第三式“玄鹤下青冥”,双腿站得笔直,右腿轻挪,地面上的碎叶碎石,纷纷被真气带上了空气中,展开的折扇在掌中飞速画了几道圆,身体做了个侧回旋,扇了过去,顿时就见一道磅礴的罡风漫卷而去。
云堂五向往常一样,同样汇出一道真气迎击,没想到对方的气劲钻入他发出的攻势里,直奔他来,云堂五一惊,腾空而起,可更没料到的是,那股真气看似单薄,却覆盖了半面天空,气劲实打实地击在了他胸口,云堂五直直摔落在地面上。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右手撑在地面。本再想还击,胸口却烧得生疼,云堂五缓缓起身,大袖一挥,不甘道:“罢了,在下学艺不精,不过来日方长,改日再领教季公子的高招。”
季明昭轻笑,拱手道:“承让,那就等云五使调理好了身体,季某再与阁下分个高低。”季明昭特意把“调理”二字加重了语气,“玄鹤下青冥”虽然看似气劲缥缈,却后力十足,云堂五没有当场口吐鲜血是因为他内力深厚,不过即便如此,回去也得调理个十日左右。
大雨终于倾盆而至,千万粒水珠全部倾泻下来,落得巨响,树上的枝叶被打得摇摇欲坠,檐角一丝丝水线与地面连成一体,波光粼粼,眼前景象渐渐被一层朦雾遮蔽。季明昭屹于惊鸿门大堂内,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静默着。
“还在想无争的事情?”温述清的声音扰了他的心神。
季明昭回神,呆呆地望着她,突然一笑,道:“她武艺不精,身上又没有银两,现在雷雨交加,若她在天门教,我突然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觉得云堂五所言当真么?”
“从他的语气和神情来看,我敢断言争儿就在他们手上。只是他不承认,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温述清点点头,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回金陵?”
“明日。”
“这么急?”温述清一震,不禁展露了自己的情绪。
“是啊,我在外已待了将近一月,父亲已经来了好几封书信。争儿也没有消息,我总不能一直耽搁下去,若她真在天门教,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她很安全。”季明昭说完之后突然眼神一闪,忙问道:“对了,天门教的总教在长安么?”
温述清闻言也蹙眉,做思考状,缓缓道:“应该不能,天门教教众甚多,在门派众多的长安城里,难有驻地之所,而且,也未见天门教教众在街头流窜。”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不过,倘若他们在这有分部,倒是可能的。”
季明昭轻点头,正要开口却被温述清打断:“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帮你留意。”
季明昭会心一笑,道:“那一切都有劳你了。”
千睿阁里依旧歌舞升平,所有人都充耳不闻这震耳欲聋的惊雷声,季无争略显疲惫地倚在座椅上,手拖着腮昏昏欲睡。千泽在一旁看着她稚气未脱的小脸,嘴角上扬,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尖,没想到却把她惊醒了。
睡眼稀松的季无争使劲眨巴眼睛,愠怒道:“你为何乘人之危?!”
千泽笑出了声,道:“我哪里乘人之危了?”
“趁我睡着刮我鼻子。”
千泽身体右侧倚在扶手上,侧头看向她,笑意上了眼角,语气也略带柔和,道:“那是因为,你太可爱,我情不自禁了。”
季无争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呼吸顿时有些紊乱,顿时向后靠,脸却不自觉得红了起来,不敢直面他,弱弱道:“你别靠我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
“哈哈哈…”千泽爽朗地笑了起来,颇为得意。
“话说,你究竟有没有帮我找我大哥。”季无争这两日根本无心于玩乐,她已不见了三日,只怕哥哥要急疯了。
千泽蓦地收住了笑容,唤来了云堂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季公子有消息了么?”
云堂二会意道:“呃…暂时还没有,今日雷雨交集,也不好出去寻找,不过这两日都没瞧见季公子的踪影,想必,他确实离开长安了。”
季无争听闻这话,抽泣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就泪如雨下。千泽和云堂二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霎时都慌了神。
“好了好了,你哥哥没有不要你。这样,不日后我派人把你送回金陵。”千泽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掏出一抹方巾替她擦拭眼泪。
季无争甩开了他的手,大喊道:“你们都是骗子,故意将我抓到这里来,哪里都去不得,分明就是想囚禁我!”说罢就跳下椅子要往外跑。
千泽一把擒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涌入怀中,轻拍她的背,温声细语道:“好了,我答应你,我会送你回金陵,你可以先写封家书回去报平安,让你父亲和兄长知道你尚好,他们就不会担心你了。”
季无争抬头,泪眼婆娑,呜咽道:“此言当真?”
千泽浅笑,语气更为轻柔,道:“大丈夫言出必行,你这几日就在我这陪陪我好么?”
季无争想再次确认自己所听之言,问道:“我陪你几日你就送我回家对不对?”
“是,我让堂二亲自护送你。”
季无争看向云堂二,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你叫堂二?你和云堂五是何关系?”
二人闻言都一怔,千泽眼神骤然犀利起来,刺向云堂二,云堂二惊诧之余急忙恢复了之前的神色,道:“在下姓唐名二,与你口中的云堂五并无任何关系。”
“哦…”季无争徐徐点头,从千泽的怀抱里脱了出来。
怀中的温暖突然脱离了开来,千泽倒有些无措,不过至少她没有排斥他,又哄了季无争好半晌,然后领着云堂二出了门。
二人闲庭信步于走廊上。
“堂五和季明昭交过手了?”
“嗯,不过老五受了内伤,目前状态不是太好。”
千泽瞥了一眼云堂二,轻哼一声:“意料之中,平日叫他勤习武,却只会沉迷酒色。”云堂二在一旁蹒跚而行,没敢吱声。
“让他好生修养,你过几日准备启程去金陵。”
“教主真打算把她送回去?”云堂二不解。
“她既无心在这,那就把她送走。”千泽又回到了以前毫无情绪的语气。
“若她回府,那季家岂不是知道人是我们抓的?而且会暴露您的身份。”
千泽瞥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你以为季明昭会不知道人在我们这?他正是知道她妹妹在这没有危险,不然早就寻来了。”
云堂二劝道:“可教主若真喜欢她,大可把她留在身边,再不济,咱们就直接跟季家挑明了您对她的情意,只要不伤害她,季明昭也不会拿我们怎样,现如今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可是少有啊。”
千泽止步,回身盯着他。云堂二被盯地发怵,不敢抬眸。
“你认为我会为了一名女子,直接和季家交锋么?季家和那么多世家门派牵扯着,牵一发动全身,若举众将其歼灭,坐收渔翁之利的便是危月宫。退一万步说,若其他门派真能视若无睹,但锋芒太盛,就会被危月宫拿来开刀,我大功未成,还不宜和月心交手。况且,咱们还有更棘手的黑水教,现下这种情况,咱们只能养精蓄锐,伺机待发。”
云堂二垂头道:“是,是我轻虑浅谋了。”
千泽说完又回身继续走着,突然道:“那个月惜迟,对堂五有意么?”
云堂二轻笑一声:“他与月惜迟仅仅两面之缘,若有意,老五也不会每日昼思夜想了。云来说月惜迟性子冷淡,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突然似又顿悟道:“莫非教主想让老五…”
千泽摇头打断他:“堂五的性子倔强,顺其自然吧。”
“是。不过,既然季无争迟早会知道咱们的身份,适才又为何不许我明说?”
“因为,她会害怕。”千泽扔下几个字便疾步而去,留在身后的云堂五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