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天亮,秦朗居所内横七竖八一地宿醉之人。
秦朗口渴而醒,看一眼左右之人,先拿起边上桌子上的黑陶茶壶晃了晃,不见一点水。
虽有些酒后晕眩,他还是蹑手蹑脚避开沉睡诸人走向偏房,不想看到魏平就坐在偏房里烧煮热水,给他留了个面朝灶台的背影。
魏平循声回头看到秦朗,给了个向内的眼神,秦朗走了进来,面朝偏房门坐在一座烧火的矮木桩上,余光看魏平侧脸:“兄长昨夜来访,必有深意才是。”
“是,我观陈公之能远胜魏主十倍有之,天下间难有争锋者。”
魏平微微抿唇,斟酌说道:“姑父当年败走长安之前,曾抄查郿坞积蓄,合长安府库积留,数额何止亿万?”
当年的是是非非已经说不明白了,吕布带着十几名乡党顶替虎贲卫士,突然当众擒杀董卓,还杀死了董卓的主簿田仪。
准确来说田仪是主动寻死,见董卓的一个仆人扑到董卓身上去挡矛戟,田仪是董卓的亲近幕僚,有君臣之义,也就扑上去被杀红眼的卫士一起乱矛扎死。
田仪求死得死,没什么好说的。
可偏偏宗族现在发达了,虽不至于洗白董卓,但很多关东士族、关中士族干了的事情,不能再无成本的丢到董卓头上。
董卓是无道的,可田仪没什么错,效力于代表朝廷的董卓,这有什么错?
错的是当初举兵叛乱的州刺史、郡守们,关东联军再有大义,那也是实际的叛军。
在董卓遇刺前,董卓麾下的朝廷军已经进攻到陈留、东郡一带,快要将二袁为首的两个叛军集团彻底打穿,一分为二。平叛关东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而这个时候,王允联合吕布发动军事政变,当众擒杀董卓,完成形势翻转。
随后的就是王允囚杀蔡邕,要对董卓旧部斩尽杀绝,董卓旧部惶惶之际,不想被清算而死的贾诩振臂一呼,聚合大军反攻长安,随后就是各种天灾、人祸交叠在一起,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三辅大乱。
其中,王允、吕布的临时朝廷曾短暂控制过一段时间政局,算上董卓、吕布迁都长安时发掘的坟墓,还有各种雒阳宫室里的铜制品……
挖坟所得、长安宫室、上林苑宫室内的青铜器皿;雒阳及周边园林、宫室的铜器……这些艺术珍宝,代表着两汉底蕴的铜器都落在了董卓手里。
所以董卓掌握朝廷的时候,是真的不缺钱,董卓其实也不是个吝啬的人……只是团队仓促掌控大权,许多人也没有信心守住长安,多数人想着是捞一票就走人。
跟公孙瓒晚年时的想法类似,所以执政过程中不做人事,若没有蔡邕拾遗补缺,肯定自己内部就先玩了。
可关东联军更不成气候,竟然被李傕、贾诩、徐荣等人压着打。
哪怕当时朱儁控制雒阳,可没几个诸侯愿意赞助军队、粮秣,所以朱儁困守雒阳难有所作为,只能看着董卓控制的朝廷军向东进攻。
也就陶谦当时体贴朝廷,给朱儁不时送一些东西。
就在那尘埃即将落定的年代里,朝廷军的领袖董卓被杀了,这可救了关东群雄的一条命。朝廷军在王允执政时成了叛军,反扑成功,王允跳楼殉死,全家也被抄斩,侄儿王凌跳墙逃亡。
吕布则突围而出,突围之前……那庞大的财富,总要处理掉一些。
因此,一笔董卓、吕布的遗产就埋在长安附近,等待后人去开启。
这笔财富继承人只有一个,不是魏平、魏兴这对堂兄弟,是秦朗。
要不要把这笔财富献给魏国,是此前秦朗需要考虑的问题……这是一笔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东西。过去三十年里,关中经历了太多事情。
曹魏即便有所怀疑,也只是怀疑,毕竟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的专业是看风水挖掘坟墓,而不是勘测、侦查宝藏。
秦朗此刻心乱如麻,大家都不知道这笔宝藏是真是假,而且拖得时间越长,越不敢向曹魏进献……这会影响他与曹丕、其他宗室成员的关系。
谁也想不到曹操会纳杜夫人为妾室,还生了一个很受喜爱的女儿,就连秦朗本人也被曹操当儿子养。
恩养的时间越久,越不敢表露这批宝藏的信息。
甚至曹丕这里也不能透露,应该说给关系更好的曹叡,或找个机会,借故挖掘出来,以解决国家开支或铜料不足的问题。
这个消息始终藏着,现在如果透露出来,却发现是个假消息,又该怎么办?
魏平这样的提议,让秦朗陷入沉思。
总之有一点很明确,不管这笔宝藏是否存在,其实跟自己这些人已经没关系了。
除非当年的吕布能横扫关东,或带着关东联军重新向西进军,攻入关中的话,才能获得这笔财富的处置权。
如果宝藏存在,按照规模,一旦带人来挖掘,绝对是瞒不住的事情。
如此大规模的宝藏,哪怕是吕布传下来的家产,那也是国家的宝藏,就看落入曹魏之手,还是落在田信手里。
这是一笔很大的投名状,也可以理解为嫁妆,带着这么大一笔财富加入北府,田信的器重、提拔还是小事,关键能迅速融入北府,获得北府旧臣的认可。
此类认可,是钱买不来的……可钱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自然是能办到的。
这些东西,跟自己没关系;就如大魏的皇位、王位,跟自己也没关系。
对此秦朗有着清晰认知,现在魏平要拿这东西当投名状,做进身之阶,那自己该如何谋利?
首先,必须要隐秘挖掘,不能暴露自己,自己必须是一个不知情的人……否则自己逗留关中保住命,留在邺都的妻儿、母亲、妹妹一定会遭受报复。
这笔钱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曹丕知道自己曾经隐瞒过……联想到建安末年财政的困顿,以及称帝以来的各种因缺钱引发的窘迫,肯定不会轻饶。
亲兄弟曹彰死的那么惨烈,何况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秦朗眼珠子微微上翻,主意拿定,目视前方不偏不倚,语腔喑哑:“兄长,此事我一概不知情。我观陈公乃是仁厚之人,今后邺都城破,也不会伤我家人。故别无所求,但求兄长为我隐瞒。”
“我也明白元明苦衷,今后曹氏宗庙崩毁,我自会援手。”
魏平也目光前视看着灶台里的火焰,一时有些伤感:“元明务必保重,这乱世该结束了。”
“是,兄长也要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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