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后来,秋玹被顾清悦从废墟里一点一点挖了出来。
遮天蔽日的暴雪停了下来,并不温暖的阳光撒在她们身上,映在身后那座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的山庄别墅——曾经看起来仿佛不可战胜的巨兽,现在却残毁得一塌糊涂。
“做得真不错啊。”满地的狼藉与废墟中,陆行舟缓缓降临。
降临。
秋玹讨厌这个词,事实上现在,她讨厌一切诸如“俯瞰”,“施舍”,“恩待”这类的,任何带有高高在上意味的东西。
她没有再看陆行舟了,她吃力地翻了个身,平躺在断壁残垣中去看那灰蒙蒙的天际。是她亲手将那把刀捅了进去,还是秦九渊抓着她的手捅的,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了。她只知道,怀藏其璧的赵人彻底弄丢了他的财宝,时期是永远。
“那么,我亲爱的两位,幸存者们。”陆行舟并没有在乎胜利者们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恭喜你们!获得了第十三届暴风雪山庄游戏冠军的头衔!现在,你们可以向伟大的山庄主人,也就是我,许下你们的愿望了。”
顾清悦担忧地看了眼秋玹,定了定神问道,“愿望的范围呢,比如说,复活已死之人,这种也可以做到吗?”
“当然了,亲爱的。”陆行舟朝她露出标准的灿烂微笑,“不过,在山庄游戏中死亡的人不可以。要知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我的游戏还有什么意义?”
顾清悦有些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最终说道:“那我的愿望不变,就是一开始我来参加游戏之前向你许的那个。”
“可以。”
“就……好了?”
“当然了,”陆行舟歪歪头,“不信的话你到时候可以亲眼去验证。”
“……知道了。”顾清悦有些回不过神,似乎是不敢相信一直以来的夙愿被轻易实现。反应过来,她又回头去看平躺在地上的秋玹,动了动嘴唇轻声安慰了几句什么。
“那么,我们另一位亲爱的冠军,你的愿望呢?”
“……”
“我在等你。”陆行舟依然笑着,如果忽略一直在尖叫的危险感应,他倒真的和之前那个中二聒噪还带有点傻气的少年一模一样。
秋玹坐起身来,“我希望你解除我和顾清悦的生命绑定并安全把她送回她原来的地方。”
顾清悦先一步惊讶道:“我们的绑定到现在还在吗?”
“是啊。”秋玹把自己的角色卡递给她看,在背面犄角旮旯的小角落里,一行快要被忽略的小字是刚刚才浮现出来的。“期限:直到双方中的任意一方生命终止。”
“你!”顾清悦猛地回头去看陆行舟,后者无辜状的耸耸肩表示游戏规则如此他也没办法。
“只不过,”他眯起眼睛看向秋玹,“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要知道,山庄游戏的冠军身份能让你获得更多。”
“我确定。”
“等等……”
“顾清悦。”秋玹回过头去,认真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回去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来参加这种垃圾游戏了。”
陆行舟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我会记住你。”秋玹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再见。”
顾清悦抹了把脸,突然冲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我在市中心医院,”她说,“你回去后有空就来找我。”
“……”
“我会的。”
顾清悦消失在空气中,秋玹再一次在心中和她认真地道别。
“挺感人的,不是吗?”陆行舟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就喜欢看这种人类互诉衷肠然后自相残杀的场面。人性,总是那么复杂多变又美妙,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像个憨批。”
“呵,”陆行舟不怒反笑,“秋玹啊,我当初在那么多人里选中你,就是看中了你这点。脆弱得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却偏偏又惊人的强大。”
“不过我起初还以为你是个多重情义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吗。亲眼看着你那小情人死在你面前,却连眼泪都不掉一滴?从这点来看,你倒是很符合‘死亡’那老家伙的选人标准。”
“啊,说不定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活着抵达‘万界轮转’,还有幸见到了‘死亡’,你就求求他让他把你的小情人从死域里放出来。哈哈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陆行舟又弯身大笑起来。笑了半晌,他才像终于想起来秋玹这号人一般。“行了,”陆行舟挥了挥手,“你赶紧下一个世界吧,没记错的话,你的下一个是‘瘟疫’那家伙的世界吧。给我活得久一点啊,我还指望着你挣点彩头呢。”
“……知道了。”
“你说什么?”陆行舟皱着眉凑近了一点,显然是没听到那句近乎唇语的话。
在一瞬间静止的时间让陆行舟愣了一秒,就是这一秒,秋玹摊开手心里死死握藏着的刀片碎片,朝陆行舟咽喉狠狠划去。
陆行舟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冷笑着制住她的手腕。“别傻了,这种的凡人的东西怎么可能对我造成伤害……这,这不可能?!”
他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咽喉,温热的血液从他指缝溢出,可他就跟没看到那血似的朝秋玹咆哮:“你用了哪个支配者的血?这不可能!”
“梦魇的血,他借我的。”秋玹摊开手掌,被刀片划得血肉模糊的掌心里,几点金色混杂其中。
“好,好。梦魇,秋玹。”陆行舟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咯咯声,灰白双目带着最深层的恶意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这次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陆行舟倒了下去。或者说,陆行舟的“躯壳”倒了下去。
在这时,秋玹才终于倒吸一口凉气,扔掉了紧握着的刀片。
“小屁孩,赶紧走吧,你这次麻烦可惹大了。”浓稠黑雾里,梦魇焦急地朝她喊。
秋玹又深呼吸了几口,勉强使自己忽略刻在人类本能里的恐惧。她定下心,和梦魇说了句“谢谢”。
“别废话了小孩,赶紧的我送你走,等拖到‘欺瞒’真身降临了,你我都得玩完。”
“你呢?”
“是是,你不就想听我说谢谢你吗,谢谢你,我现在自由了。所以祖宗真的不能再拖了,我们得赶紧走。”
“好。”
我当然会活得久,秋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陆行舟”的躯壳。
久到,那些“不可知论”的神明都死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