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和管斌上山的时候是清晨,从寺里出来,准备下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两人搭上下山的观光大巴,车上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国兴寺在种蓝山的香火一般,直通这边的大巴就这一班,两人算是踩着点搭车下去。
种蓝山香火最旺的是平信寺——建国后唯一一个新设的戒坛,国内首屈一指的律宗道场和佛学院。
空旷的车里,管斌把自己扔进比寺庙里那些木桌椅,舒适许多的座位内,长长的出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这一天像是把脑子忘在了上都。
无论是孟时跟行生老和尚谈论的“缘起性空”,还是后来孟时提出要借寺院拍摄,国兴寺主持布禅大师说的“不昧因果如实观照”“传统,传承”,都让他迷迷糊糊。
窗外的草木被秋雨洗过后,不但没有夏天的新亮,反而透露出一股子,因为稀疏而引发的狼狈。
不过好消息是,雨过之后出太阳了。
管斌跟孟时隔着过道,分别坐在窗边的位置。
他盯着山间的彩虹,突然问,“布禅大师是不是没有行生大师厉害?”
“那是自然。”孟时回过神来,说,“你别看布禅大师白白胖胖,真打起来,还是干瘦的行生老和尚狠一点。”
管斌忍不住微微仰头,深呼吸把提上来的血压降回去,转头一脸残念的盯着孟时,“我问的是战斗力啊?”
孟时转头,问,“不然呢?”
管斌都看不出来,这货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说,“我问他们佛法境界。”
孟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瞅他,“这个我哪里知道,我不懂佛法,也没背过佛经,他们说,我就听着,能搭话的搭话,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就忘了。”
管斌无言以对,想了下,起身坐到他身边,问,“布禅大师说的如实观照什么意思?我真的想懂。”
行生跟布禅的区别在于,行生会举各种例子,布禅则更喜欢引经据典,所以管斌才会觉得在所谓的“境界”上,行生更高一些。
因为行生说的他至少能听懂一些,布禅说的他是真的懵。
孟时想了下,伸出手掌,“这是一面镜子。”
管斌一脸残念,不过还是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孟时说,“这就是如实照见。”
管斌:……
孟时笑笑,把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镜子照到什么就是什么,它没立场,没好恶,就是如实照见。
其实我们平时说的‘客观’也是一种‘立场’,客观只表示没有利害关系,不表示没有好恶。”
管斌想了想,说,“真的有人能做到如是照见?”
做人能客观的看待问题就已经很难了,更不要说,如同镜子一样,原原本本的照见,没有任何立场。
孟时把手放下,“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是镜子,因果律是镜子,辨别、证明的逻辑和实践才是镜子。”
管斌说,“既然不是人能做到的,说它干什么?”
孟时说,“所以老和尚说一步之遥,难如登天,如实照见是修证之法,要修,要证。”
管斌若有所思。
孟时看他表情,又把手伸出来,掌心对着他的脸,问,“这是什么?”
管斌说,“是镜子。”
孟时问,“镜子里是什么?”
管斌说,“是……是‘我’。”
孟时摇头。
管斌问,“那是什么?”
孟时叹了口气,说,“是个臭傻哔。”
“我特么跟你说正经的!”管斌火了,“我今天不揍你一顿,就跟你姓了……”
孟时翻手,按住他抬起来的手,说,“孟斌,你听我解释。”
管斌:……
孟时说,“我们在谈如实照见,你整个人要用自性如同镜子一样,没有丝毫立场的去看这个世界,看一个人,一个物,一件事的缘起缘灭。
可是我问你我的手是什么,你说是镜子,还从里面照出了自己,你说你是不是臭傻哔?”
管斌:……
孟时把他的手放开,说,“而我,刚刚那一刻没有站在你朋友的立场,你粉丝的立场,甚至没有用到大脑,我的自性照见了那样的你,它告诉我,你就是个臭傻哔。”
管斌:……我怀疑他明目张胆的骂我,但我特么觉的好像是这个道理……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把那三个字直接说了出来,所以如实照见,并不一定要诉之于口,也不一定要发表意见,我觉得你是臭傻哔,我不一定要说你是……”
“师父别念了,别念了。”管斌遭不住了,他被说的在某一刻真的怀疑自己是个那啥了。
孟时笑道,“阿斌啊,别琢磨什么佛法,净土了,在红尘待着挺好,人出离立场,就一定不被立场接受的,就像没有受众就没钱赚一样,我跟行生、布禅两位师傅聊的那些东西,你别细想,瞄一眼心里有个数就行了,而且……”
管斌很不想接这个话头,但他管不住自个的好奇心,憋了足足十几秒,还是忍不住问,“而且什么?”
孟时模仿良载阿公摇头晃脑的摸着不存在的胡子,用十分惋惜的语气,说,“而且,你没那个悟性。”
对于这个评价,管斌是认可的,笑笑说,“我确实听不懂,也想不明白。”
孟时说,“所以好好琢磨演技吧,不要两个老和尚没把我度了,反倒把你给度了。”
车子开到山下是四点。
公司安排的司机师傅,已经等在那边了。
孟时站在车旁边,给管斌和司机散了烟。
司机接过烟,说了句客套话,“孟导,管老师,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一定会受佛祖保佑,拍摄顺利,票房大卖。”
管斌看有人打量这边,坐进车里,说,“佛祖保不保佑不知道,反正他把人家寺庙给夺了。”
司机没明白什么意思,看了看车上的管斌,又看看蹲在马路边的孟时。
孟时点燃烟,回头看了看山路,说,“以后两个月,我们大部分时间在这里拍。”
司机顺着孟时的视线望去,一轮红日打云层中钻出来,缓缓落在山顶。
“啊啊~啊~啊~”
三人怀着各自的心思,陷入沉默的时候,一阵空灵的吟唱响了起来。
是孟时的手机铃声,鱼吟唱得。
秦轻雪打来的。
孟时接起电话。
秦轻雪说,“有个叫孙丽的来公司,说自己跟拾忆文化解约了。”
孟时说,“你签下来吧,吃不了亏。”
秦轻雪说,“我看她的资料了,她在吴怡的经纪公司待了三年没有一点波澜,你有兴趣,你签到自己的工作室去。”
孟时说,“这姑娘我的小庙容不下。”
秦轻雪在那边不说话。
孟时说,“她适合演那种大女主宫廷戏,放我这小作坊浪费了。”
秦轻雪说,“公司凭什么给这种半新不旧的,没有证明过自己的演员大女主的机会?”
孟时说,“这姑娘有股子劲,为了那个没几句台词的‘女主’,下狠手准备改自己名字,而且那个角色也是她自己争取的,这次提前几个月和拾忆解约,估计也付出了一定代价……算了,你让她来上都,我这里托她一下,你看看成色,感觉再接过去,总行吧。”
“这样还差不多。”两人拍板把孙丽的前程定下来,秦轻雪问,“你取景地谈的怎么样了,别搞半天,最后还是要去哪个影视城。”
孟时说,“没问题了,让统筹带着制片组,美术组先到汉屿来吧,这边前期工作做完,我差不多能把所有演员谈好,安排进组。”
秦轻雪有些惊讶,问,“真借了?凭什么把寺院借给你啊?”
孟时说,“你想听净土的话,还是红尘的话?”
秦轻雪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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