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羽心中一阵唏嘘,张秀贤看来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这个爹,老辣深沉,寡言忧郁说的便是他了,想从他老人家嘴里问点东西出来,要比张满月还难。
“问我爹?那真是想多了。”
张秀贤问:“意思是老爷子还挺神秘,狐仙墓一来二去的,不都是咱在下面么,还没有知情权了?”
“我爹那人你不了解,他不想你知道的,你去求他都没用,这事犯不着求他,咱自己有胳膊有腿的,想知道什么自己动手。”
张秀贤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你倒是去问问啊,兴许老爷子本就要告诉你呢,就等着你去问他。”
封羽没说话,这事儿啊,着急不得。
同济会馆里的人是络绎不绝,前脚吃完的一拨人,后脚就又来了一拨,虽说演讲结束,但大家都是有志之士,坐在一起有共同理想追求,话题自然就聊的起来。
二人很快处理完了桌上的饭菜,为了给那些有理想的年轻人让坐,起身离开了这里,临走时,封羽瞧了眼满屋子里的人,哪能看的见岳老板的影子。
走在街上,天空碧波如洗,一眼万里,远处围山环绕,太原城在谷地之中,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这样的一座城池里,故事从来不少。
街道旧巷人市往来,偶尔见着一辆汽车驶在路上,在城内巡防的士兵不在少数,这年头军阀势力各占一边,山西的阎老西是个爱财爱命的人,审时度势才是当下立足之本。
听街边之人议论,闻说是最近要开战了,国民军要准备一次北伐,要清扫地方上的军阀势力,毕竟举国上下内忧外患。
这事儿张秀贤感兴趣,跟封羽扬言吹嘘,说要是他们部队在的话,铁定得是先锋部队,还扯他们首长打仗怎么怎么威猛,打的敌人闻风丧胆。
封羽回了句,“你首长打仗厉害,但站错了队伍,现在人不是在西南么?在西南打什么?土匪么?”
张秀贤为他们首长辩护,“就是打土匪也一样威猛,说不准打土匪打的好了,还有回来的希望,到时候再把老子调回去,告你,以后你秀贤哥就是军中一把好手,这投机倒把的买卖,决不会干了,你求我也没用。”
“哎..丫,也不知是谁整天靠着投机倒把的买卖发的大财,一口一个不干了,放心,老子到时候决不求你,你首长叫你回去,你就赶紧去,上战场前把你放钱财的地方告我,省的你死了那钱都烂了浪费,我会用拿钱养了你老娘,保准伺候到下棺入葬,你就放心去吧。”
张秀贤一想,“不对,不对,丫儿是想套我钱财,这是两码事...”
封羽自然知道,张秀贤那首长想要回来八成是没戏,一个站错队伍的人,被发配到西南剿匪,过个几年,上头人员调动一换,谁还能想的起来你是谁,这真是一朝走错路,半辈子山里过。
那所谓的首长,也就只能活在张秀贤的口中了。
二人在太原城大致闲逛了圈,踩着黄昏的末班车,回了田家。
田家开始张罗晚饭,封羽在山西对饭局真是害了怕,没有山西人在饭桌上谈不成的买卖,没有山西在饭桌上达不成的共识,更没有山西人在饭桌上做不成的事情。
当年晋商闻名于天下时,他乔致庸怕不是也是靠着吃喝笼络人心,开辟的道路,起码肯定有这成分在内。
因封清到来的缘故,算的上是田家贵客,前些时日封羽一直昏睡,今日里醒来,按照山西人的规矩,必定得摆上一桌,一来祛祛霉运,二来招待一番原来的贵客封清。
封羽同张秀贤见到枝枝没说了两句话,便有封家来的伙计让封羽几人去前厅吃饭,这封家自家伙计到了田家还真是一点不见外的。
到了前厅,只等封羽入座。
田一龙作为田家主,当一尽地主之谊。
待封羽和张秀贤二人入了座,田一龙先在厅堂里给死去了的老母亲上了炷香,封羽注意到,田一龙上的香是四炷,在民间里,上香颇有讲究,仙三鬼四,四炷是用来敬鬼的,那田老太莫不是已成了个鬼?
封羽没急着多言,却见那上香的鼎炉也非一般香炉,此鼎有一米多高,下腹鼓圆,三足而立,鼎足上有云雷纹,鼎身轮廓加饰有各种纹路,口沿宽厚,气势呈不可动摇之态,而鼎上与鼎足纹饰又各不相同,此物必定非凡。
封羽对这种青铜鼎研究不深,张秀贤倒腾了两年古董买卖,对青铜器有些驻足,他碰了碰封羽,嘀咕说:“西周青铜鼎,有价无市。”
铜鼎流传于夏商西周,封建时代鼎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史书曰:祭天敬祖,天子用九鼎,诸侯用七鼎,卿大夫用五鼎,士用三鼎。
西周是青铜鼎发展的鼎盛时期,多为饕餮纹、燮纹、人形纹与兽面纹结合,而封羽面前的这铜鼎,则是燮纹与兽面纹。
封羽先没考虑鼎的价值,给田老太上的四炷香是真看傻了眼。
田家家训还挂在厅堂,开饭前请长者先的道理不能破。
封羽见桌上的父亲沉思不动,朝封清小声问:“爹,怎么这田老姑吃的是四炷香?”
封清看了眼封羽,面无表情,深沉的紧。
田一龙完事后,入座开席,上来就先向封清敬酒,他这封家外戚一般来说,是很难见到封家正主的,不管怎么说,多少都是受着些封家门面影响的,虽说这两年封家不行了,但行有行规,你吃过人家一碗饭,就得记着,做人最怕的就是忘本。
几杯正宗的汾酒下肚,众人才动起了筷子,桌上除了封羽他们和封家来的几人,还有一些田一龙当地的朋友。
张秀贤无心吃饭,同济会馆那顿还没消化干净,他的一门心思都在那铜鼎上。
“我说,田大叔,那鼎看着有些来头,怎么得来的?从地里爬出来的?”张秀贤直言直语问道。
田一龙也不避讳,在坐的都是信得过的人,他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见有个话题而起,自然愿意给大家说上一段,不然一大桌子人坐在一起干吃太过尴尬。
“那鼎确实有些来历,还有段故事,正巧赶着给大伙说说解闷。”
田一龙闷了口酒,给在坐的几人散了烟,有酒有烟配着故事才有味道。
“这事说来是件奇事儿,那年是道光三十年,道光帝驾崩,咸丰帝继位,大烟抽的是民不聊生,田老爷子也就是我爷爷,那会正赶着闹饥荒,抽大烟的满城都是,地里的庄稼荒废没人去种,可不得是一片荒芜。”
张秀贤跟着感叹,“大烟是个害人的东西,这一沾上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最后还要露死街头,那帮洋鬼子就想着发财,丧尽天良。”
“那会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说来还是机缘巧合,是老天爷赏饭,我爷爷在后院一次小便时,无意间看到了前些天下雨坍塌下的一大块土崖上,有亮光发闪,觉得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就用手刨了开,随后又用锄头把周围泥土拨开,便出现了一个包裹着的物品,我爷爷叫人把那东西抬了出来,打开外面的包裹一看,原是一尊铜鼎。”
田一龙抽了口烟,一会功夫儿,饭桌上几人抽烟抽的满屋子烟气,烟雾缭绕间,这故事多了几分神秘感。
“铜鼎就是眼前的这个,我爷爷打开外面的包裹,铜鼎上土锈很多,一看就是个古物,当时我奶奶要卖了此物贴补家用,我爷爷说什么不肯,东西就一直藏在家里,古时候鼎只有帝王将相才配的上,我爷爷希望靠此物镇在家里带来好运,他老人家也是闻名的南爬子,一米大的鼎从未见过,而且出自自家后院,是老天爷赏赐,岂能说卖就卖?”
这时封羽言说说了句:“那...挖出鼎的地方,定是块风水墓葬...”
田一龙笑了笑,继续往下说:“后来的日子越来越难,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实在到了要卖鼎的地步,我爷爷是个扒墓的南爬子,对那种风水构造不懂,他想着那鼎无论如何不能卖,既然后院里能挖着铜鼎,说不准还有别的,我爷爷叫上我爹还有几个叔伯就挖了起来,除了那鼎外,后院里还真挖着了东西,听闻下边还有一墓,我爷爷挑了两样东西渡过了最难的时候。”
田一龙边上坐着的一个朋友说:“还是老天爷不想让你田家饿死,田兄,这宅子地下真的有墓?从没听你说起过,你们家老爷子后来修房的时候,把墓移走了?”
田一龙闷了口酒,把剩下的一截烟屁股用力吸了口,捻在了地上。
“这又是后来的事儿了,那铜鼎我爷爷找了懂风水的先生看过,说此物镇邪压鬼,留在家中日后必能派的上用,铜鼎就扔在了后院,时间一长,家中基本没多少人记得这物件。至于宅子下面的墓,修房的时候并没有动它,我爷爷说,这墓帮过田家,再毁人墓葬的话,于理说不过去,风水先生也说此墓格局稍加改动的话,在上面建宅有兴旺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