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虽求贤若渴,但猜疑之心甚重,若是让陛下知晓先生来金陵,恐怕对先生并非是好事。”
看着霓凰郡主脸上的歉意,任平生微微一笑道:“其实对于任某来说,陛下得知与否,无关大局,陛下虽然多疑,但毕竟是大梁之主,这点心胸还是有的,主要是任某当年行走江湖之时,快意恩仇,曾不经意间坏了朝中一位贵人的几件事,而小王爷此次是承袭王爵而来,未免节外生枝还是用一下化名比较好。”
穆青闻言不悦的说道:“东坡先生你这是拿我姐弟二人当外人了?我穆王府世镇云南,麾下十万铁骑,有什么可怕的?”
任平生摇了摇头说道:“小王爷固然是豪气冲天,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这金陵城内却非是极乐净土,单说此次承袭王爵之事,恐怕会略有波折,横生枝节。”
霓凰郡主闻言不由的一惊,有迟疑的口吻问道:“莫非先生又卜了一挂?”
任平生闻言摸了摸自己鼻梁苦笑道:“郡主,任某都已经告诉你了,当初那几场卜卦都是假的,做不得准的。”
原来十年前大梁南边的强敌楚国兴兵,云南王穆深一战不能胜、二战阵亡,当时年仅十七岁霓凰临危受命,披甲上阵,全军缟素迎敌,后有任平生献破敌之策,但南楚大军气势已成,而大梁边军则因主帅战死而士气低迷。
为鼓舞三军士气,任平生想出一法,在三军将士面前以百枚铜钱卜卦,若百枚铜钱皆为正则大军必胜,若有一枚不为正则此战必败无疑,任平生卜卦之后,百枚铜钱全部朝上,军中士气大增,随后三军将士血战楚骑于青冥关,歼敌三万。
后来任平生神算之名不胫而走,虽然他几次辟谣,但别人仍然不信,包括眼前的霓凰郡主及穆青。
霓凰郡主自动忽略了任平生的自谦之语,低声说道:“青儿,你到金陵之后要小心些行事了。”
穆青刚要应答,只听任平生摇了摇头说道:“此卦不是应在小王爷身上,而是应在郡主你的身上。”
穆青闻言脸色一变,不满的说道:“东坡先生,你为何厚此薄彼呢?你还说你没算卦?”
“青儿!”
任平生索性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王爷你有所不知,自十年之前青冥关血战之后,朝廷朝廷颁下旨意,命郡主代你镇守南方,南境全军皆归于其麾下。而郡主更曾指天盟誓,你一日不能承担云南王重责,她以一介女流之身保家卫国,现在你已经成年,一旦你承袭王爵,这执掌南境十万边防铁骑的奇才女帅也就没必要保留了。”
“否则的话,你有云南王的封号,郡主又是帅才,麾下又有十万铁骑……呵呵!”
穆青闻言脸色阴晴不定的说道:“我云南穆王府世代镇守云南,对大梁忠心耿耿,我父王更是战死疆场,难道……”
任平生闻言幽幽的说道:“云南铁骑比之赤焰军如何?赤焰军又何尝不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其统帅不仅是皇亲国戚,更是陛下的潜邸之旧臣,最后结局如何?梅岭一把大火,烟消云散啊!”
由于这些年受任平生的教导,穆青已经不是电视剧当中那个莽撞的性格了,他也学会思考了,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
而霓凰郡主听闻赤焰军、梅岭两个词时,心中不由的一揪,脸色黯淡下来,她想起了她的未婚夫,那位性情飞扬,但却是难得的聪颖慧黠,读书万卷,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任平生见状暗叹一声,霓凰这是情根深种,不好弄啊!
“抱歉,是任某言语失状,提起郡主的伤心事了。”任平生歉意的说道。
霓凰郡主眼中似有雾气一闪而过,随后笑道:“让先生看笑话了。”
“郡主缅怀故人,谁敢笑话呢?”任平生说道。
就在此时,穆青见姐姐霓凰情绪低落,于是开口说道:“东坡先生,我们都知你卜卦之术,鬼神莫测,你可以试着帮我姐卜算一下,是不是当年梅岭真的没人活下来?”
其实这也是霓凰郡主早就想做的事情,只是她清楚的知道的任平生对她的情意,所以一直未曾说出口,此时借由穆青之口说出,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而且她也迫切的希望林殊究竟是生是死!
任平生看着霓凰郡主那希冀的目光,在心中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是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好在任平生以前是荤腥不忌,无论是狗血、宫斗、虐情、总裁、战王之类的小说都看过,对付这种事他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于是任平生洒然一笑道:“郡主若是真有此意,任某就是拼着损耗十年寿命,也要替郡主卜上一卦!”
“十年寿命?”穆青惊呼一声,急忙解释道:“东坡先生,刚才只是我的一句戏言,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的。”
霓凰郡主也是吃了一惊,闻言急忙说道:“早知道如此损耗寿命,当日在青冥关、猴……”
任平生笑道:“郡主,青冥关、猴儿岭等三战,任某是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卜卦之时使了一个障眼法,但如今这算人生死,任某学卜算之术,十余年,还真没用过。”
霓凰郡主闻言轻舒了一口气,道:“既如此,霓凰就放心了。”
谁知任平生却道:“任某见郡主始终怀有心事,估计就应在这梅岭之上,而此次入金陵,吉凶未卜,祸福难料,任某就在城门口替郡主卜上一卦,再算一算金陵之事及那人的生死。”
“千……”
霓凰郡主刚说了一个字,只见任平生就从袖子当中掏出了一枚龟壳及两枚铜钱,随后他闭上双目,右手捣鼓龟壳及铜钱,左手不停的掐算。
少顷,霓凰郡主及穆青的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因为任平生头上的满头黑发,有一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慢慢的变白……
“姐,这……这可如何是好?是不是需要叫醒公明哥哥?”穆青惊慌失措的说道。
霓凰郡主虽然是沙场宿将,执掌十万大军,但眼前这种事情还真未曾见过,她清秀的脸上也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随后怒声说道:“穆青,还不是怪你不知轻重,胡言乱语,天机岂是能轻易揣测的?”
“姐,我……我也不知道啊!现在是赶紧想办法,再说了,我都告诉东坡先生那是一句戏言了,可他……对姐你的情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姐,你别打,别打,我不说就是!”穆青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霓凰郡主与穆青两人担忧不已,并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号箭的响动。
而听到这号箭声响的任平生在心中微微一笑,随后睁开双眼,惨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反噬竟然如此厉害,是我托大了!”
霓凰郡主与穆青同时关切的问道:“先生,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累的两位关心了,任某已经算到了,金陵岂是梦中客,一遇似新双喜临。”
穆青闻言皱眉说道:“金陵岂是梦中客,一遇新人双喜临?东坡先生,这怎么解?”
霓凰郡主想要呵斥穆青,却听穆青说道:“姐,东坡先生,因此事头发都白了一半,若是不说出来,岂不是做无用功了?”
任平生闻言笑道:“小王爷说的不错,郡主,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年金陵中人并非只是梦中之客,你能遇到一个旧人,但这个旧人就似新人一般,只要能遇到他,就会遇难成祥、好事成双,当然了,双是虚指,至于有多少好事,那就看这个似新为旧的人究竟是谁了!”
任平生说完这句话,见霓凰郡主与穆青用惊骇欲绝的目光看着他,不由的嘴角翘起,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非常佩服任某这卜算之术?要知道任某……”
“不……不是的,而是先生……你……你的眼睛……”霓凰郡主语无伦次的说道。
任平生皱眉说道:“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任平生说完之后,用手一摸,摸到一手的鲜血,继而惨笑一声说道:“人流血泪,泄露天机太多,天亡我也!”
任平生顾不得擦拭双目的血泪,轻咳一声,低声说道:“果然是天机难测,了然如神,郡主,我还有一言相告,千万别喝……噗……”
任平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身子摇摇欲坠倒向了霓凰郡主所处的位置,霓凰郡主下意识的将任平生一抱。
霓凰郡主凝望着任平生因卜算遭到反噬而横生的白发、有些皱纹的脸、流出的血泪,她心神激荡,的泪水落得又快又急。
霓凰郡主与穆青并未注意到,此时他们的身后来了一辆青蓬双辕的马车,车帘掀起,一个月白衣衫,容颜清朗,手持折扇的年轻人跳下车,仰起头凝望着城门上方的“金陵”二字。
随后他目光远眺,看到远处那个已经印入脑海的熟悉身影,他下意识的要往前走一步,然而目光之所及却是对方怀中的男子。
向来古井不波,养气功夫极好的他,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掉了都不知道,他仿佛失了魂一般,目光怔怔、双目失神的注视着前方。
走在马车前方的两名骑士察觉到后面有异样,回头看了一下,一齐拨转马头奔了回来,这两人都是贵族公子的打扮,年龄也大致相仿,跑在前面的一个远远的就在问:“苏兄,你怎么了?”
但他并没有回答,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黑的头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他苍白的面颊之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