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雄浑悠长的牛角长号打破了晨曦的宁静,紧接着,催动心跳的战鼓隆隆的响了起来,一声紧似一声。
刹哪间,营寨中便倏的慌乱了起来,到处是急匆匆的脚步声,腾腾腾的震起一团团的灰尘,这些灰尘由稀到浓,汇聚成一条土龙,向中军大帐漫延而去。
大帅点兵。
第一个闻声而至的,却最不是东西。
一团黑影凌空而至,咆啸着就要往大帐里扑,慌的守卫横矛架枪,口中大叫“赤山……”
虎夔用前爪刨着泥土,微张着嘴,露出两枚尖锐如刀的獠牙,嘴边滴着流涎,身子微弓着,仿佛下一个瞬间便会扑过去。
好在赤山赶来的快,拖着它的尾巴要它避让,结果往日里算是听话的家伙这一回不鸟他了,长尾用力一甩,结结实实的在赤山脸上抽了一记,然后虎吼着,挤到大帐前的台阶上,屁股一挫,威风凛凛的坐了下来,褐黄的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这家伙,惹不得,侍卫与随后赶来的白兴霸赵文亮等都束手无策,因为最相熟的赤山也只能喝咤着,揪着它的头皮最多也只敢用上三分力。
直到甲寅来了,老实不客气的一抬脚,虎夔这才委屈的用前脚抹一把脸,乖乖的避让到一旁。
大帅点兵,不得儿戏,甲寅没时间理会那憨货,略整衣甲,朗声唱进:“末将虎牙卫都指挥使甲寅,参见大帅。”
帅案后的木云一身崭新的戎袍,一脸木然严肃,左手轻抚惊虎胆,右手折扇轻摇,对甲寅的到来仿若视而不见,只是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颌首。
甲寅见怪不怪,径自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正襟危坐。
随着一声声的唱名声响起,进帐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也变的浑浊起来,有难言的闷热感蒸起,但谁也不敢松个扣子,扭下脖子。于军务上,木云最是严苛,不喜欢出一丁点的意外。
唯一有点让众将意外的是已成为大头兵的祁三多最后一个进了中军大帐。
军司马点过花名册,对木云轻语了一句,木云这才点点头,把折扇一合,笑道:“人既然到齐,那么,本帅便先通报一则消息,然后再开始点将。
昨夜最新消息,伪宋那边今日的作战总部署,并不是宋九重,而是慕容延钊。”
木云的话意刚落,帐内便响起了一阵哗然声,只有甲寅没有交头接耳,而是不满的撇了撇嘴,可恶的木头怪,又赢了一筹。
那位屁股坐在御座上的家伙果然是没胆的。
木云只是略停了片刻,便止住了众将的交头接耳议论声,轻咳一声道:“不要轻敌,此非宋九重临阵怯弱,而是准备自充奇兵,某料定,只要战况胶着,他必会轻骑疾进,率着他那御龙直的健将勇士,直捣中军。
所以,我军的部署也要略作调整,甲寅不再任先锋使,祁三多。”
“有。”
“着你率五千步兵,以为中路先锋,品字阵形接敌,不求快进,要不指望你能大胜,只求打出节奏。”
“得令。”
“带上十组砲车,五十个天雷神罚,兵损三分之一时才可动用。”
“诺。”
“李虎臣。”
“末将在。”
“着你率本部马兵,以为先锋后翼,不论步兵战损如何,你勿需理会,但听天雷响,便只管斜冲左翼。”
李虎臣一怔,下意识的问道:“冲左?”
“对,先锋步兵某另有援军接应,你只管斜刺里冲杀即可。”
“……诺。”
“白兴霸。”
“某将在。”
“你率本部马兵为左翼,中路一接战,敌右翼马兵必有行动,或锥阵长枪冲阵,或投矛以扰我中路大军,你部的任务,便是咬住、拖住敌右翼,李将军马队斜冲之际,你部同时迎上,合两股之力进行绞杀。”
“得令。”
“黑柯听令。”
“未将在。”
“你部为右翼主力,也行牵制之事,敌左翼不动,你也不动,敌若动,便需缠住,不可让其侵入中路,记住,缠住便是大功。”
“得令。”
“蒙成将军,赵磊听令。”
“有。”
“蒙成将军,你部无当飞军,这一回当显本事了,只等中路天雷响,便只管奋勇杀前,赵磊负责协助。”
“得令。”
“赵文亮听令。”
“有。”
“你部为中军第三序列,前方天雷响,你部往右前冲出,另组锋矢,待你部接敌,恰也是祁三多部力尽之时,正好新力替旧力。”
“诺。”
木云一口气安排了左中右三路先锋,端起茶碗先润了喉,方才继续:“张侗听令。”
“有。”
“寨左那条羊肠小道,乃我故意留的空门,寨前大战起,寨左必有敌军轻装疾袭,你的任务,便是率一营弩兵,二营步兵,埋伏于梁峁上,居高临下而殂之,勿放一卒近寨。”
“得令。”
“王昆听令。”
“末将在。”
“你部职责在应援,天雷响,但看某旗号,旗号所向,便当勇往直前。”
“诺。”
木云把步骑主力都安排差不多了,这才对王廷睿笑道:“王将军。”
王廷睿倏的起身,军礼参见:“末将在。”
“大营防御,你来统之,别以为轻松,连伙夫在内也只给你留下一千人。”
“……得令。”
王廷睿摇头笑笑,只好接下将令。
“甲寅听令。”
“有。”
“你部虎卫步,护我中军大旗,骑兵你自率之,先在营中休息,待某号令起,再上马冲锋。”
“得令。”
……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甸上作战,对好战的将士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得的美事,而两军加一起总兵力近八万人的大决战,有些人一辈子也遇不到。
比如甲寅,又或者宋九重,也只是高平那一战以及征淮时各自遇上了一场大战,更多的时候,是攻城,夺关,守寨,马兵几无用武之地。
所以这一场大战,其实不论秦宋,主帅副将们大都缺少大军决战的经验,所以,考验的,不仅是将士的武勇,还有主帅的指挥艺术,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
毕竟,兵一满万,无边无沿,更何况,仅马兵便有一万以上。
在这点上,木云信心满满,说这是必胜三。
他料定宋九重不会亲自指挥,果然,是大将慕容延钊挂帅。
而这位慕容延钊,征蜀时不过是向拱的副手,勇则勇也,智却未必。
安排完军务的木云心情大好,他于将台上目送大军依次出寨,轻嗅了嗅弥漫着的征尘,他陶醉的闭上享受了一番,又让亲卫重新泡了一竹筒上品蒙顶云雾好茶,这才缓步下了将台,坐上肩辇,悠悠然的出了辕门。
前方,高耸入云的望车早已搭好,等着他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