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复长安,意味着华夏军取得了重大的胜利,这一战后,地理意义上的“北方”已经大致被华夏国纳入版图之中。
但这之后他们并没有闲下来,反倒有更多的工作要做了。
一方面,元国首脑逃亡川蜀,夏军自然不会放过他们。然而从关中到川蜀有秦岭横亘阻隔,山中仅有数条艰险栈道可行,元军南撤后,焚毁栈道、炸塌山路,使得夏军难以追击。想恢复南北交通,不知道得花上多少功夫。
另一方面,之前夏军八路齐攻,虽然一路过关斩将,但都以长安为目标急着赶路,攻下来的土地并未稳固控制,甚至还有不少元军被阻隔在后面。现在,他们需要重新回过头去,攻略城池、拔取山寨,将元军俘虏收容改编遣散,配合尚书省确保对新占领土地的控制。这个工作量和需要的时间又是海了去了。
这两方面的工作牵扯了枢密院和尚书省的主要精力,但夏军的脚步并未停歇,转而从其它方向寻求突破。
华夏元年,7月22日,南阳。
“不要打了,我们投降!”
一轮炮击过后,夏军正要对南阳内城发动进攻,城头便升起了白旗,紧接着就有元兵呼喊着要投降。
夏军指挥官姜枢少校摇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然后又招呼道:“让他们开门自己出来缴械吧!”
南阳城位于洛阳之南、襄阳之北,是元国五都之一的南都,也是一座军事色彩浓厚的前线城市。此城前身为邓州,地处半封闭的南阳盆地之中,在金国时期就是与南宋襄阳对峙的重镇,元国占领后将其升为南阳府,更是在周边大兴屯田、蓄养精兵。数年前元军能迫降襄阳、攻入湖北,在南阳的多年经营便居功至伟。
月初夏军对关中分四个方向展开全面进攻,南阳实际上是第五个方向,但由于兵力、后勤等资源有限,这个方向没有第一时间行动,只在北方的叶县襄城一带屯驻兵力,防备南方元军北上。到了月中,关中取得了突破,驻叶县的第五重型旅和111轻型旅才突然南下,作为本次战役的第九路军,向南阳发动了进攻。
南阳城四水环绕城墙有内外二重城外还有多处军堡保卫,防御力极强。元军本来打算据城坚守一段时间等待援军到来然而夏军火力远超他们想象,很快外城就被攻破退守内城后又挨了一轮炮击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投降了。
元兵垂头丧气地举着手退出内城将手中武器扔在地上然后去旁边抱头蹲好。
这时,一营步兵从东城的方向接近内城,其中几名近卫兵先行一步,来到姜枢身边将一份调令交给了他。
姜枢一看是第五重型旅要集合整队,让他率部去城外,将后续的俘虏占领工作交给新来的111旅的这个步兵营负责。他看了之后喜道:“好,接下来就该是襄阳了!”
襄阳的重要性不必多提,拿下襄阳便可将湖北元军彻底封死,进可攻退可守。南阳只是给第五个主攻方向开了个胃襄阳才是重头菜。
姜枢很快与友军交接了任务,率营出了城在城东南的原野上与五重的其他部队会合。他们清晨开始攻城,到现在也还没到正午集结后吃了午饭短暂休整便拔营向南去了。
夏季天长沿途又有水路可运输于辎重,有利于行军,第二日下午他们便抵达了南方的新野,攻城后就地宿营,天亮后继续出发。不日,先头部队便能看到樊城的城墙了。
……
7月29日,襄阳。
“轰……轰……”
炮击声不断从北方传来,襄阳帅府中的吕师谦忧虑无比,却又不敢出去察看。因为夏军在猛轰汉水之北的樊城的同时,也把一部分炮弹高高远远地吊射到南岸的襄阳来,阻绝襄阳对樊城的支援,此时要是贸然登城,说不定就被哪枚炮弹炸到了。
吕师谦是现任巴国公吕师望的弟弟。巴国作为南宋的一大藩国,多年来一直镇守四川盆地的东半部,与元国争夺土地。原本,巴国的统治阶级吕家人兄弟同心、上下用命,跟元国打得有来有回,但数年前元国突入湖北,夺取了江陵、峡州等地,封住了巴国的东大门,使得他们孤立无援,只能困守。多年下来,巴国终于坚持不住,在今年初向元国投降。不过吕氏一族实力尚存,元国为了劝降他们也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允许他们保留爵位家产土地军队,只是需要离开巴国移镇它地。最终经过一番交涉,巴国公吕师望率家族迁往长安居住,而吕师谦带着军队转移到襄阳镇守。
襄阳战略地位举世皆知,但在年初的元国版图中重要性有所下降,因为北边的南阳和南边的江陵、鄂州都在元国控制中,襄阳算是腹地了。把吕师谦安排在这里,与其说是让他镇守一方,不如说是用南北两侧的元军将他看管起来。而且襄阳周边有不少吕文焕的旧部,他们在吕文焕死后就不怎么服管,让吕家人去管教管教他们也是一举两得。
但没想到,这一年形势变化太快,眨眼间夏军就攻入关中,又转攻南阳,然后襄阳再一次成了战争前线!
不管怎么说,吕师谦总归是镇守襄阳的大将,还是要尽责防守的。他之前在巴国也是领军与元军对抗过的,不说精于军略,至少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昨日下午夏军的骑兵出现在樊城北方,他立刻调动兵员前往樊城加强城防,又收缴临近渡船,力图将夏军阻隔在汉水北岸。
然而这防御几乎毫无作用,等到今天夏军正式开始进攻,战局彷佛数年前高达攻樊城时的状况重演了一般,对面的火炮远远地就发威,会爆炸的炮弹横扫了城头,守军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躲起来等待对方攻进来了。
吕师谦就这样焦急地等待着,外面不断有信使送来前线的最新消息,但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夏军的炮太犀利了,樊城城头都不敢站人,旗子都被炸倒了!”
“城中失火,但炮轰正急,无人救火!”
“有一队夏兵往西去了,多半是去夺牛首船场了!”
听着这些坏消息,吕师谦感觉焦头烂额,甚至有些后悔昨天那么托大了——昨天他把调兵去樊城后,为防备夏军偷袭渡河,同时也是激发樊城守军破釜沉舟的勇气,把襄樊之间的两道浮桥给撤了。现在没有浮桥,眼看着樊城就要陷落了,里面的兵不全送掉了?
旁边有幕僚见机提醒道:“北边项将军之前便送来急报,请大帅将浮桥再搭起来,好支援樊城……”
吕师谦立刻否定道:“不行,搭好浮桥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而且今日情形比昨日更急,说不定刚搭好就被夏军夺了,那么不光樊城没了,连汉水天险也守不住了!”
正说着,外面轰隆的炮声一下子减弱了不少,从连片的巨响变成了间或的几声轰鸣或爆炸声。
“炮停了?”吕师谦下意识就抬头向外看去。空气突然安静,反而让他有些不太习惯,然后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好:“不好,是要攻城了!”
这下他也顾不得危险了,带人离开帅府向北城赶去,登上城楼观览北方樊城战况。
果不其然,之前半空中密集的烟团消失大半,只间隔打上几发继续压制,与此同时城中元军手忙脚乱地登上城头防守。但他们被炮轰了半天士气尽衰,匆匆忙忙也准备不了多少东西,反倒被夏军抢上了城。
隔着一条河和城墙建筑,吕师谦也看不到樊城内的太多细节,只能看到城头旗帜不断变化,元旗倒下,夏旗升起。
“这……可恶,废物!”
看着这新旗子从北城一直延伸向四周,即使看不到具体的战况,也知道大势已去了,吕师谦不禁哀鸣起来:“当初被蔡郡王一日攻陷,今时又是被夏军一日而下,这襄樊不是天下坚城吗?为何竟如此不堪一击!”
这时,他身边的将领易兴提议道:“大帅,昨日我等在周边收拢了不少渡船,这时可派去北岸,接引项将军等人回来。”
吕师谦仍然想要否决:“把船收来,就是为了防备夏军夺去渡河的,现在再派去,岂不是送船入他们手?”
易兴指着北边河岸继续劝道:“船划过去,即停即走,夏军哪里留的住?即便被夺去几艘,也不足以输送大军过来。夏军夺了樊城,想过河总能找到办法过河的,无非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区别,不差这几艘船了。”
吕师谦看了看北岸,樊城之中已经有不少溃兵奔逃出来,在河岸上对着南岸这边大呼小叫,却无法过河,甚至有人干脆脱了衣甲往南游过来。他叹了口气,道:“也是个办法,那就派船去接人吧,分个几批,动作麻利些,该撤就快撤。”
说完,他便下城回帅府了。
过了一段时间,便有不少小船从南岸离开,向北岸驶去。樊城溃兵见了它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向船上蜂拥而来,相互之间争抢推搡甚至发生了打斗。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人没救到多少反而翻了几艘船,就连穿着盔甲的军官都被拉下水了不少。
但这场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夏军从城北打穿了狭长的樊城,开始零星出现在南城之上。这在进一步加剧了混乱的同时,也令如惊弓之鸟般的元军收回了渡船,不再试图将溃兵抢救回来。
少了逃生的最后一条出路,北岸元兵便只能向夏军投降了,樊城的战事也很快平静下来。但是,樊城与襄阳之间仍有汉水阻隔,时值盛夏,此河水深且阔,夏军急行军过来也没带多少船只,一时半会儿是过不了河的。这条河也就成了吕师谦最大的依仗,能把夏军拦在北岸多久,襄阳就能守多久。
然而,坏消息很快传来了。
“什么,南边有船来了?”
吕师谦初听到这个急报后不敢置信,直到上了南城亲眼看去,才真正确认了这个消息——南方的汉水河面上,正有一连串船只溯水北上,船只之中还有大量的烟柱升起,正是可怕的华夏人特有的蒸汽船!
他脸色苍白,手脚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怎会,怎么会,湖广那么多城池,可都是大元所有的,怎么就能让夏人的船一路驶到我这襄阳来?!”
华夏海军纵横四海,他自然是听过他们的威名的。但这他以往的印象中,那些大船可都远在千里之外呢,不该跟自己扯上关系。就算要找麻烦,前面也还有鄂州的高达顶着呢,现在怎么就直接找上自己的门来了?
实际上这些船只是夏军安排的第十路军,在九江集结后便西行进入汉水一路上溯到襄阳。沿途多是元军占领区,他们本应受到阻碍,然而现在天下大势不同了。高达等元国在湖北的军阀,今年来受到文天祥麾下的中江军不断挤压,却没法从朝廷那里得到支援,反而被不断征调兵力前往川蜀云南,早就心生不忿,并且意识到了危局。如今第十路军坚船利炮,元军就算想拦也无力去拦,而且人家想去襄阳,又不是来攻我的城,干嘛要拦?
所以,夏军船只便顺利地进入汉水,又一路来到了襄阳,正好应和北来的陆军的进攻。
船只未到,吕师谦就先神不守舍了。樊城失守,尚可据汉水坚守一阵子,可这下子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船,夏军兵临襄阳城下恐怕就没几天了。他对夏军的火力和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一旦到了那时候,绝对是守不住的!
“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他失神地看着远方的船队,喃喃自语道。
一个幕僚见他这样子,心中有数,眼珠子一转,便上前小声说道:“大帅,时至如今,何不请教弘庐公呢?”
“叔父,他不是……?”吕师谦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晴朗,“对啊,还有此路!”
弘庐公便是吕文福,也是吕师谦的叔叔。之前吕文福作为宋将镇守淮西一带,实质割据,后来收到临安朝廷想会同文天祥将他拿下的消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投降了华夏国。既然有这么个前例在,那么吕师谦也临阵起义不正是顺理成章吗?
好嘛,吕师谦想通之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丝毫没有愧疚之色——反正他本来也是被迫降元得,现在弃暗投明又有什么问题?
他立刻返回帅府中,挥笔写就一份乞降书,将国公们好好拍了一通马屁,并表达了自己心向华夏的决心,然后遣人过河送到北边已经被夏军占领的樊城中去。
樊城刚易手没多久,城中仍很混乱,但乱中有序,夏军控制城墙后紧急改编了一批降兵,以他们为先导诸部清理城中街区,恢复秩序。
姜枢少校此时正带队在南城清街,因此便第一时间接到了襄阳送来的降书。他慎重起来,紧急带人去了城北,将使者和书信送到了旅部之中。
旅长王破虏大校正在与后方交换电报,见了信直接发回去做了请示。
等待回信期间,姜枢无不得意地说道:“这吕师谦这么怂……嗯,识时务,倒也省了不少麻烦,战功简简单单到手了。”
王破虏倒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也不管旁边的使者,大咧咧地说道:“奶奶的,本来一帮土鸡瓦狗,一投降照样吃香喝辣的,真是便宜他们了。要我看,等天下一统了,还得找他们算账才行!”
使者在旁听了冷汗直冒,却也不敢出声说什么,只能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姜枢倒是无所谓,说道:“他们本是叱咤一方的大帅霸王,归降了却只能做个乡下土豪,也不算厚待了。”
正说着,后方便有电报回复了。通信兵将电报纸交给王破虏,一旁姜枢迫不及待地问道:“上面怎么说?”
王破虏一眼扫完,又反复读了两遍,最后才哈哈一笑,把电报纸往桌上一拍,然后看着吕师谦派来的使者,半笑不笑地说道:“我们总部有回信了,呵……‘吕家人已经太多了’,呵呵……”